何春明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国营的大架子还是这么陈旧且沉重，放不下什么又拿不起什么。
此时第一个菜已经上来，是清蒸鱼。他没有马上回答琳姐的无理请求，而是拿起筷子戳了一小块鱼，吞进肚子后缓缓开口。
“你们啊，还在用者原来的那套行事，嘴上说着改革，结果开口就是让别人让着你。”
“凭什么？凭你是国营么？‘三自’思想指导都出来这么久了，你们还在‘计划’里不出来，完全忽视了‘市场’”
“以后这里不会只有我们一家鞋厂与你们争，还会有两家，三家，甚至更多，也会不止有鞋厂，会出很多其他的厂，机械厂、纺织厂、食品厂等等。”
“如果你还放不下你国营高贵的那一套，你们国营只会在冲击下抱团取暖，陷入你欠我，我欠他，他欠你的三角循环，而循环出来的产品卖不掉，你们就会慢慢地被拖垮。”
何春明之所以说那么多是真的想帮城西鞋厂，那时候国营改革大面积的下岗指标，大面积地事业，整个小镇都陷入了绝望。
每天都有人在努力活着，也每天都有人误入歧途，也每天都有人选择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重活一世，他想救一救这个家乡。
琳姐是一个习惯了打官腔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可以对着她，直白地讲话说得那么清楚。
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认真地听完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从因果到逻辑，她都无力反驳，因为她这些天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和其他国企合作，挺过这一关。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们国营抱团后，产品一定卖不出去？”
何春明还能怎么知道，当然是他经历和看到过的啊，当然这话不能说：“因为民营的产品会更便宜，倾销的方式更多变。”
“你也试过改革了，国营根本改不动，因为里面的人都不够专业，都不够聪明，大家都是各个地方分配过来的单纯劳动力而已。”
“领导坐得太高看不见真正聪明的人，也留不住聪明的人，经过筛选，剩下的都是耍小聪明的人。”
这一餐饭下来，琳姐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孩的阅历和看问题的能力能这么独特。
琳姐在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着何春明的话语，不久她自嘲地摇头笑开，整个人绷直的背部也稍稍有了些放松的曲线。
“来吧，我以茶代酒敬你。”说着她举起手边的茶杯，沉底的茶叶随着她的动作还微微晃动。“刚才抱歉了，我的确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何春明举杯与她捧杯，满眼含笑，觉得能碰上不那么迂腐的国营领导，也是他运气不错。
他也是真的硬生生将一个鸿门宴吃成了批评教育剧透课。
虽然两人进入包厢的时候是心思各异的，可是走出包厢的时候可是交谈甚欢的。
王一川盯着办公桌上助理抢了好几天才买到的友德棉布鞋，以及一张夹在包装里的宣传单，陷入了沉思。
他不得不承认，这棉布鞋的确改得更加舒适了，价格公道难怪很多人买帐。
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他发现友德鞋厂明显是避开了供销社的合作可能。
就算想拓宽销售路径，但是这样也非常容易被挤压覆盖，只要他的销售点够多，定然有机会压他们一头。
他叫进来最近新聘的销售科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