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打了个哈欠。
放在平常他会选择没有听到,然后转身绕道离开。
不过,上头现在对于这个‘净街’行动非常重视。
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阁下严令,在国庆庆祝日期间,要绝对杜绝打、砸、抢等恶性案件,尤其是当街抢夺、拐卖、绑票等‘市民最关切之民计生活’案子。
最重要的是,政治处那帮家伙派了不少探目在街面上暗访。
这帮缺了大德的。
“头儿,好像是在喊绑匪绑票。”一個巡捕说道。
“去看看。”侯宝眼中一亮,说道。
什么人会被绑票?
有钱人。
注意了,是有钱人,并非有权人,也不是有钱有势的人。
有钱没势的人,才是绑匪最喜欢的肉票。
同样的,这些‘肉票’,也是巡捕们最喜欢的良善市民。
侯宝没忘记叮嘱弟兄们,“当街绑票,歹人凶猛,兄弟们注意安全。”
几人听到是绑匪绑票,皆是精神为之一震。
……
车璐旺确实是故意喊的‘绑匪绑票’。
对于巡捕房巡捕的德行,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都是一帮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车璐旺个人武力确实是强横,但是,无奈对方人多。
五个人前仆后继与他厮打。
旁边市民纷纷避让,并未有意图路见不平的好汉。
‘绑匪绑票’,对于巡捕有不小的吸引力,那是因为巡捕有权柄可以拿捏‘受害人’,而对于普通市民来说,则是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车璐旺体力逐渐不支,自讨自己此番要完蛋了的时候,一声怒喝响在耳边,“住手,巡捕办案。”
他已经被摁住了,此时抬头去看,就看到几名巡捕已经冲到近前。
两名巡捕双手握枪,另外三人双手握着铜头警棍。
“趴下!”
“动就开枪!”
“警官,我是林记粮行的少东家,我爸认识工部局的钱南先生。”车璐旺立刻喊道。
他这番话自然是假的,他既不是什么粮行的少东家,爹老子更不认识什么工部局的钱南先生。
这番话是为了约束逼迫巡捕必须救人:
将巡捕骗来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避免巡捕慑于这帮人的身份而选择倒头就走,尽管这几个人并未表露身份,但是,不是七十六号就是日本特高课的,不管是哪一种身份都有可能会令巡捕知难而退。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太大,毕竟法国人明面上还是要面子的。
但是,他不得不防,这是生死时刻,怎么能救命怎么来。
喊完这句话,车璐旺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
……
侯宝有些惊讶,这有点反常,绑匪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对有钱有势的人动手了?
他看了‘肉票’一眼。
车璐旺因为是来赴王茵的约会的,故而衣帽整齐,一身的衣装也都是高级货,手腕上戴着手表,头发抹了发蜡,打理的油光锃亮,苍蝇飞上去都得劈叉,相貌也称得上英俊,一幅有钱公子哥儿样派。
他又看了看五名被弟兄们威慑住的绑匪。
这几个绑匪看着就是桀骜不驯的恶行样子,难怪敢对认识工部局董事的人动手?
“这位警官我们是七十六号的。”一名特工总部特工说道,“奉命捉拿重庆暴力分子。”
侯宝眼眸一缩,审视的目光看向已经被手下从地上扶起来的车璐旺。
“什么暴力分子?他们就是要绑票!”车璐旺赶紧‘伸冤’,灵机一动喊道,“愣着做什么,把这些无法无天的绑匪抓起来。”
车璐旺颐气指使的做派,暂时令侯宝的疑心减少了一些。
“什么七十六号,这里是法租界,是法国人的地盘!”侯宝冷哼一声。
“押走。”侯宝板着脸,大手一挥,命令手下将‘肉票’以及绑匪都带往福熙巡捕房。
正如车璐旺所料想的那般,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儿,他既然处警了,就不敢不救。
……
梁遇春扳着百叶窗向外看,就看到程千帆的座驾开进了院子里。
落雨了。
有巡捕急切两步上前,站在车门边撑起雨伞。
看着程千帆进了捕厅,梁遇春冷哼一声。
这狗东西倒是精明。
袁开洲判断程千帆搞了这么一个‘净街’行动,除了给法国佬的国庆节做面子外,还有剑指‘图司令’的嫌疑。
梁遇春则觉得自己透过现象看本质:
这厮闹这么大的阵仗,实际上是为了压下去他小程总被人捉姦在床的桃色新闻。
程千帆同赵枢理的姨太太偷情,被赵枢理捉姦,狗男女甚至还想着谋害赵枢理——这个传闻前两日刚刚在坊间流传。
报端还没有跟进,但是,很显然这是大新闻,哪怕小程总会强势压迫报界,但是,不免还有背景深厚以及‘不怕死’的报纸会登出来——
小程总与各色美女的桃色新闻很是养活了一些小报记者,更遑论这可是被捉姦啊,而且这狗男女竟然还欲行西门庆与潘金莲谋害大郎之举,这新闻绝对是轰动性的。
但是,现在,巡捕房搞了这么一个‘净街’行动,并且行文各大报馆,要求这几天全面报道‘净街’行动相关,此乃郑智大局,胆敢违反,后果自负。
如此,梁遇春所期待看到的程千帆被大肆报道、丢丑的一幕,竟是就这样被不着痕迹的抹掉了。
这狗东西!
梁遇春冷哼一声,然后又笑了。
程千帆脖颈上的那几道挠痕,这两天可是在巡捕房内部传开,乃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那不喜此獠之人,高兴之余也是遗憾不已:
程太太为何不朝着那厮脸上抓挠?
最好是毁容!
……
“帆哥,这是他们两人联手提请的行动计划。”豪仔从内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了程千帆。
程千帆接过后,转身从身后的书柜里翻出一本书,仔细的将密信译出。
姜骡子是不懂这些的,这是卢兴戈亲笔书写之密信。
卢兴戈已经履职进入特情组别动队一段时间了,同姜骡子的合作还算不错。
姜骡子出身贫寒,和手下能打成一片,有一定的军事作战天赋,不过,终究是野路子出身。
卢兴戈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优等生,中央军基层军官出身,既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又有作战经验,且在军统多年,又熟悉特工工作。
这两人的合作,恰好能够很好的互补。
正所谓静极思动,姜骡子同卢兴戈一起琢磨了一个行动方案,报请‘肖勉’组长审批。
程千帆将方案记在脑海中,然后直接将密信原件以及译文都烧掉了。
“回复别动队,方案我看了,还需斟酌。”程千帆说道,“严令别动队,保持高度警戒,最近这段时间宜静不宜动,一切等我命令。”
七十六号前几日的那次紧急戒严,又很快取消的举动,看似无甚影响,实际上却是无法忽视,就如同一根细细的刺,梗在喉咙。
并非说必须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更多是出于习惯性的谨慎。
“是。”豪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