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蕙质兰心薛华立路二十二号,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医疗室。医疗官老黄点燃一根烟,用一根柴火棍取的煤炉里的火。烟卷的火星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闪烁着。头顶的白炽灯在发光发热。他了解程千帆。‘火苗’同志仓促离开,如果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便在两人的那次接触上。老黄仔细想,想来想去,他不得不接受一种结果:两人那简单两句对话中,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别我从天津回来,你且喝死了’,这句话重点在于‘从天津回来’。‘火苗’同志在暗示,他会回来的,或者说是‘能回来’的。且不说‘火苗’同志此次突然外出公干的原因是什么,其中是否有掺杂敌人的机密,只说这句话,‘火苗’同志是在‘报平安’。或者更加贴切说,‘火苗’同志这话的意思是指他并非是被敌人发现身份,只要不是这种极端情况,抛开其他,对于一名潜伏者来说,就是安全的。想到这里,老黄心中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此外,程千帆身边那个医生模样的男子显然有古怪,此人更像是监视‘火苗’同志之人。那么,‘火苗’同志暗示其暂时是安全的,是能够回来的,建立在此种基础上,却有人贴身陪同、监视。这说明什么?说明‘火苗’同志是被安排去执行某种极为隐秘的任务,此种监视不是因为怀疑什么,更多的是出于原则上之保密需要。老黄闷闷的抽烟,他从那仅有的言语、表情,从自己对于革命战友的了解基础上,抽丝剥茧得出了自己的分析和结论。只是,直觉告诉老黄,‘火苗’同志应该还有话要对他说。或者更加进一步来说,是有话已经对他说了,只是他还没有‘找到’那些话。那么,‘火苗’同志要说的话在哪里藏着呢?……老黄的目光盯着桌子上的那个酒瓶。这是‘火苗’同志离开之前他从其手中‘抢回来’的。他越琢磨越是觉得解题的钥匙就在这个酒瓶上。‘火苗’同志不会‘平白无故’来抢他的酒瓶的。尽管从表面来看,‘小程总’笑骂着训斥他喝酒,顺手抢了他的酒瓶作势要摔,这很正常。但是,老黄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在此种唯一能够不引人瞩目接触的情况下,‘火苗’同志的任何言语、动作都需要反复琢磨、解读。老黄又自己给自己对火,点燃一支烟卷。烟卷的火星闪烁中,昏黄的眼睛盯着酒瓶子看,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想。“公务在身,身不由己啊。”‘火苗’同志这般说,然后一把夺过自己手中的酒瓶子。然后‘火苗’同志看了一眼酒瓶子,又跟着骂道,“你个老东西,先不说你又在上班期间喝酒了,就说这酒,伱少喝点,别我从天津回来,你且喝死了。”还是这句话!老黄摩挲着下巴,皱眉思索。‘火苗’同志抢过酒瓶子后,看了一眼酒瓶子。很自然的动作。似乎并无异常。不过——老黄的眼睛亮了,‘火苗’同志下一句话是‘你个老东西,先不说你又在上班期间喝酒了,就说这酒,你少喝点,别我从天津回来,你且喝死了。’此时,他这才注意到‘火苗’同志这句话中的‘就说这酒’!就说这酒!这酒——这酒怎么了?这酒是老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喝的汾酒,是他帮了一个朋友的忙,朋友送他的回礼。这酒——味道醇美!酒本身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只有酒瓶子了?酒瓶子有什么问题。老黄拿起酒瓶,在白炽灯下左看右看。忽而,他注意到酒瓶子上贴着的标签上有异样:有指甲印!确切的说是指甲在标签的某处用力划、扣破了。这个痕迹此前并没有。老黄无比确认这一点。……作为一名特科红队王牌特工,同时也曾经是一名出色的情报员,他对自己周边的事务格外关注,就说这个酒瓶,他拎着酒瓶喝酒,手掌摩挲瓶身,如果瓶身上有这么一个抠起来的痕迹,他不可能没有印象。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痕迹是‘火苗’同志弄出来的。老黄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火苗’同志做这些时候的实际情形了:‘火苗’同志从他手中抢走酒瓶。看了一眼酒瓶。这一眼很重要,‘火苗’同志是在确认,确认这瓶酒是不是他所掌握的那个牌子。确认了。然后手中握着酒瓶,口中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指甲便在瓶身上某处留下印记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自然,同时他这边也飞快的夺回了酒瓶,别说是‘火苗’同志身边那个形迹可疑的医生了,就是老黄当时不也是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样么?不对!老黄意识到自己考虑的还不够透彻深入,确切的说,‘火苗’同志看酒瓶的那一眼,不仅仅是确认这瓶酒,同时是在确定瓶身上这标签上这一处的位置。老黄表情严肃,他盯着瓶身上被‘火苗’同志用指甲抠出来的贴标所在:厂址:通济门外九龙桥 3号!这是华丰裕酒厂生产的汾酒,而这个地址正是华丰裕酒厂的地址。通济门外九龙桥 3号!这个地址有什么问题吗?老黄苦苦思索。终于,他心中一动。通济门外九龙桥 3号在哪里?在南京!华丰裕汾酒是南京产的汾酒!‘火苗’同志这是在暗示——南京?为什么要暗示南京?他忽而想到,巡捕房的函件通知里,程副总巡长是去天津法租界公干。此前他还在琢磨,天津那边出什么事情了,竟然需要从上海这边派人过去,而且是走的这么急?这很奇怪啊。而考虑到‘火苗’同志极可能是被敌人派遣去执行某个机密任务,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火苗’同志真的是去天津了吗?情报工作向来是要注重保密的,同时也是虚虚实实,不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那么,现在这个‘南京’……是在暗示实际上是去南京,不是去天津?老黄陷入了沉思之中。……“太太,浩哥回来了。”看到李浩开车回来,大头高兴的喊了句。“嫂子找我?”李浩下车,闻言立刻问道。“太太晚饭前问浩哥你怎么没回来吃饭。”大头说道。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浩哥,我说你兴许在巡捕房加班,太太似乎不太高兴。”“晓得嘞。”李浩拍了拍大头的肩膀,他整理了一下衣装,进了客厅,“嫂子,我回来了。”“小宝,带小芝麻去玩吧。”白若兰将怀中抱着的小芝麻递给小宝。小宝稳稳地接过小侄子,又朝着浩子哥做了个鬼脸,抱着小芝麻走开了。“栗子,去泡一壶茶。”“是,太太。”李浩注意到嫂子将‘闲杂人等’都已经支开了。“你帆哥离开前,就没有什么要带话的?”白若兰面容一正,脆声问道。“有的,嫂子。”李浩赶紧说道。“既然有话要带,你不赶紧回家,去哪里喝猫尿去了?”白若兰颦眉,训斥小叔子,“还是说浩哥儿你觉得喝酒比天大?”“是浩子的错。”李浩脸色一变,赶紧诚恳道歉,“嫂子息怒,因有些公务要与同僚商议,误了回家。”“想来千帆临行前,必然将家中尽数托付与你。”白若兰微微叹口气,“嫂子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话本不该说,不过,亲弟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看着李浩,训斥道,“以后少灌那些马尿,你帆哥暂时不在家,便由我来管你。”“是,嫂子教训的是。”李浩赶紧说道。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犯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