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西,有梅花山。
梅花山是紫金山余脉,山势较缓,景色却是一绝。
满山的梅花素受喜爱。
此时,虽不在花开季节,满山浓青亦别有一番风味。
青绿深处,人迹难及。
却在某处树着一方墓碑。
墓碑呈现出黧黑色,其上已然有些许青苔蔓延。
碑前放着一柄剑,剑鞘已然被衰腐,想来其内之剑也已成废铁。而在这柄剑旁,是一个半埋在泥土中的酒壶,业已破碎蒙尘,覆着数片桃叶。
碑面上赫然以遒劲的笔力刻写着几个字——
棠溪生卫晗非之墓。
这样一片偏僻所在本该无人来此,然而这一日,却有一道人影从远处林间徐徐现出。
那人穿着灰色布衣,身形微屈,略显苍老,但双眸却是炯炯有神,闪动着精光,只是这背后却藏着深深的黯然。
这个灰色布衣的老人,看起来与寻常的老人无异,大概只是更显得精神矍铄一些。
然而,他的名姓却大概是大楚百姓中最广为传颂的。
他姓张,名离繁,字归简。
当朝首辅,承天三名臣之一,延煌中兴的缔造者。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梅花山深处。
只因,今日,是一个人的忌日。
过去,这个人也是此世显赫之巅,甚至较张离繁犹有过之。
世人皆将延煌中兴之功归于他和前平天大将军司徒凛,但他们都忘了,真正的功臣应该是这个人。
本该名垂青史的这个人,却葬送于帝王心病、权谋手腕,尽管他自己从入庙堂的那一刻起就曾了然笑言,自己必然不得善终。
他的名字,叫卫晗非,字子孤。
曾经,他位极人臣。
可现在,却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只有一卷大概早已腐烂的书卷留在这简陋的墓碑下面。
承天八年后的那段时间里,“卫晗非”这三个字甚至成了禁忌,无人敢提。
哪怕到现在,也少有人祭奠这名曾经大名鼎鼎的棠溪生,因为害怕触碰当今大楚皇帝心中的痛处。
唯二从卫晗非殒命的那年起依然年年来这梅花山祭奠,又不会遭到今上嫉恨诟病的,便是张离繁和司徒凛。
以前,总是张离繁和司徒凛两人一起来此祭奠。
但数年前,司徒凛病逝后,便只剩下张离繁孤零零一人。
只是,一人又何妨?
就算是一个人,也还是要来的。
每年的一壶酒,不能落下啊。
此刻,张离繁已然慢悠悠走到了墓碑前,其藏在袖袍中的右手上赫然拎着一壶酒,酒香渐渐飘散开来,氤氲着淡淡的清芬。
张离繁在墓碑前缓缓坐下,酒壶放在一边,拍了拍衣袍,感慨道:“子孤啊,这么快又到这一天了。”
“这次带的酒,还是你喜欢的女儿红。”张离繁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袍中取出三个小酒杯,在面前轻轻地一线摆开。
卫晗非喜欢喝女儿红,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背后的故事,却恐怕连张离繁和司徒凛都只是略微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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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晗非有过喜欢的人。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曾经和他的青梅竹马有过约定,说功成名就之后就回家娶她。
那个女孩也约定说,只要他不来娶她,她就不嫁人。
她的爹爹为年轻时候的他们酿了女儿红,两个人一起将酒埋在了一株梅树下。
她就这样等了十年。
却最终等来一句凄冷的告别:
“我已经娶了别人,当初的约定不作数了,你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那个女孩很伤心。
她的爹爹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