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太灵殿中。
江玄胤当先便是将一匝书卷砸落在地,冷冰冰地看着殿中群臣,默不作声。
书卷砸落,群臣的心也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
只是,一时间似乎无人敢动那书卷。
列于首位的张离繁眉眼憔悴,轻轻叹了一口气,向江玄胤深深一礼,然后缓缓拾起了那书卷。
书卷的封面上,赫然是“星玄录”三字。
星玄录者,为摘星司之物。凡有大事,皆观星记象于其上,自大楚初立而至今,未曾有断。
张离繁翻开星玄录,很快找到了显然是江玄胤想让他们看到的那一页。
他面色平静,心间却起波澜。
然而,他依旧是很沉稳地诵出了那一页上的字:“延煌二十八年夏,为立储事观星,大吉。”
很短,但也再清楚不过。
满朝寂寂。
江玄胤很满意。
他觉得这是殿中诸臣都已明白,他立江晨瑜为太子,没有错。
他觉得应该不会还有蠢货再让来阻挠,因为他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甚至觉得,今日早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或许可以直接退朝了。
然而,他想错了。
很多人,根本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星象而被吓倒。
比起相信星象,那些人更愿意相信自己。
于是,终究有朝臣出列,执玉笏而言:“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江玄胤的眉瞬间蹙了起来。
然则他终究是耐起了性子。
他知道这人,是礼部郎中,名为阎子清,平常就以刚正清廉闻名,跟那以死相谏余景业是一个德性。
只是,他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他甚至没有正襟危坐,手支着脑袋,眉眼轻垂,语声淡淡:“说。”
其实,聪明人应该都清楚江玄胤的意思了。
但这世间,总会有一些人,故作糊涂、难得糊涂。
显然,阎子清就是其中之一。
他对江玄胤的情态毫无反应,无比冷静地出列,上前一步,声音清朗:“陛下英明,关于立储一事,微臣以为,仍有待商榷。此系国祚变迁,不可不虑。”
“朕昨日说了,朕已经好好思考过。”江玄胤微微闭上了眼,手指轻轻敲打龙椅。
“微臣以为陛下并没有认真地想过。”阎子清说得很平淡,只是殿中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如此言行,又当江玄胤心头气正盛,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直接找理由按个忤逆的罪行。
只是他到底没有。
他睁开眼,静静看着阎子清,脸色阴沉:“哦,阎爱卿不妨说来听听,朕如何没有认真想过。”
“皇储,乃大楚至重之事。陛下妄定储位,不于朝堂商议,此为一不虑。陛下又以星象搪塞朝臣,此为二不虑。”阎子清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是在大楚天子说话,而像是训诫后生。
阎子清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度落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阎子清言辞之激烈,与前些日子死谏的余景业相比,一般无二。
所有人都知道,阎子清肯定有不小的罪要受了。
只见江玄胤似乎根本不想回应阎子清,只是再度闭上了眼,声音却是冰冷到了极点:“妄议天子、欺君罔上、妖言惑众,什么罪?”
无人回应,无人敢回应。
张离繁也闭上了眼,甚至不敢出声叹气,眉眼间是深深的憔悴和郁结。
江玄胤再度开口:“充军流放倒也不必了,麻烦。直接收入天牢吧,择日处斩。”
太灵殿外,甲胄相交的声音响起,一队甲士入内,便要带走阎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