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仙风道骨,但也不是风一吹就要倒。老人踌躇片刻,回头喊,二哈,出来撒尿。
那货在窝里头都不抬,只翻了翻眼皮,仿佛告诉老主人,一个小时前你才溜过我了嘛。
老人这时看见了放在铁门边的一个黑色垃圾袋,刚才为了开铁门,顺手就把垃圾袋放地上了。
哦,我是出来丢垃圾的。
他提起了垃圾袋,感觉到沉,便想找自己的手杖,但手杖又不知躲哪里去了。
这个世界上看不到的事物,还有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都是成功越狱的逃犯,永远消失在一个老人的记忆之外。真是可恨。
垃圾桶离这幢独栋别墅约三十来米,高玉林走到一半时,有两步台阶,老人没有看见,一步迈出去就摔倒了。
当天晚上,养老院安保部门的人调出了这天院子外面的监控录像,人们看到老人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看上去孤独而无助。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就让人们回味再三,连最聪明的京查也没法判断,最公正的法官也举锤不定。
这样的高档小院本来入住率还不到三分之一,每栋别墅之间又疏朗开阔,花园、草坪、树林、亭阁、水面等,营造出一片静谧宽阔的世界。
所谓高档住宅区,就是让您能够拥有更多的私人空间。这是当初开发商的宣传主题词。
但是他们和住户大约都忽略了,一个老人的私人空间越大,就越孤独,也常常充满危险。
在养老院干活儿的刮灰工白刚最近遇到一个社会性的难题:如何让一个民工三代考入县城的私立名校?
这样的好学校,进去了就好比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也意味着一个民工的孩子将来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并最终成为一个城里人。
这半年来他比自己当年高考落榜还要焦虑。作为一名外来务工者,他比许多城里人更熟悉这座隶属于县城的养老院。
他爱它繁华的商场超市,爱它整洁宽阔的大街,爱它地铁的喧嚣与便捷,爱它风光片一般的公园。
他在县城一家装修公司工作,是一名技术娴熟的工人。无数个家庭的墙面屋顶,内墙外墙,经他的手之后,平整了,光洁了,像宫殿一样有了档次。
有时他也会悬在半空中,为城市的高楼大厦装饰打扮,白色、黄色、红色、灰色以及种种与天地间相融洽的颜色,都在他的铲铲刮刮、磨磨刷刷中描绘出来了。
你是一个真正的行为艺术家。一个画家曾经这样赞美过他,另一个诗人说,你是生活的装扮者。
这些他服务过的城里人其实都是些站着说话腰不疼的家伙,他认为。我们不过是生活的敲门者,来城市里讨生活的人。
进哪扇门都要看你的身份证、暂住证、施工证、准入证等等各种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还要忍受别人审贼一样的目光。
“形迹可疑”,是白刚在小学时学会的一个成语,他现在总感到自己在城市里就是“形迹可疑”的那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