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璁无力地闭了闭眼睛,他实在是对贾母太失望了......
鸳鸯从王熙凤那里只拿回来三千两银子, 贾母自己开了小库房拿出了三千两, 其余的,竟指望他来还?
“宝璁, 你看这......”贾母期期艾艾地看这宝璁, 又瞄了一眼等着收银子的孙绍祖。
孙绍祖装聋作哑地喝茶,暗中却是在看戏。
他才不管谁出银子, 他只管收!
竟没想到,为他这事, 贾府要唱好大一场热闹戏。这百年不遇的奇景, 他不得竖起耳朵眼观八方好好瞧一瞧么?
宝璁脸色十分难看,他并紧抿着嘴,并不说话。
贾母这是吃定了孙绍祖在场,而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让贾母难看,所以才这样明目张胆地示意他替贾赦还银子。
主意是他出的, 这事情也是他坚持一定要现在理清楚。
若是现在放弃, 前面所有的苦心都废了。
可若是让宝璁这么不声不响的, 拿出两万多银子替贾赦还账, 他又觉得自己吞了苍蝇一样恶心,简直是个任人宰割的白痴!
等了一会,孙绍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放下茶盏,对贾母笑着道:“想必这事情贵府还没想好, 时辰不早了, 不如我先回去, 老太君再考虑考虑?”
这会儿,他瞧出贾府的为难,拿不出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话也有了底气,竟又重新提起了之前的话题,道:“其实我真是很仰慕贵府的姑娘,听说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好姑娘,老太君不妨考虑考虑,我是真心求娶三姑娘的。”
贾母为这事情费了半天精力,脑子也有些糊涂起来,竟然迟疑道:“这事情如何考虑?我......”
宝璁听这语气,发现贾母竟有松口之意,顿时心下一沉,冷脸道:“老祖宗,这事不用考虑了,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行了一礼,决然转身,快步出去了。
贾母瞧着宝璁决绝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慌慌的。但她转念一想,宝璁肯定找银子去了,心里便又轻松起来。
这孩子,之前不声不响就拿了一百万两出来,她是不相信他手上没有银子的。
就算没有,他也可以先从玉儿那里挪用一下嘛......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府里松快了,再还给他们。再说了,等她死了,她小库房里的那些,还不是要分一部分给他们小两口的......
贾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她笑眯眯地叫玳瑁又给孙绍祖上了杯新茶,又端上来几碟新鲜的点心,和蔼道:“年轻人呐,别那么着急,再陪我老人家说说话吧!”
吴茴正在大堂外等着,见宝璁匆匆出来,就迎上去问:“三爷,怎么样了?”
宝璁脚步不停,冷声吩咐道:“你去把府里闲着的护院都叫过来,再抬上几个空箱子,跟我去大伯父院子里搬东西。”
吴茴听了顿时浑身一哆嗦,他从宝璁的语气里,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这一回,三爷好像生了大气了!
见吴茴愣着没应声,宝璁停住了脚步,一个眼刀不自觉地便甩了过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吴茴吓得抖了抖,急忙疯狂摇头:“没问题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叫人!”
他刚要跑走,却听宝璁又叫住他,问:“清霜呢?”
吴茴忙回道:“他刚才就出门了,说去孙家拿赦老爷写的借条。”
宝璁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冷然道:“你去叫人吧。”说着,自己抬脚,朝贾赦院子里去了。
贾赦房中,邢夫人正急得团团转,即便在屋里来回踱步,也抑制不住自己焦躁害怕的心。
“老爷,这回真的没事吧?要是老祖宗问起来,我可怎么说啊?”邢夫人对贾赦真是又爱又恨!
她一个小家女,运气好嫁给贾赦才过上了这样的富贵日子,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贾赦除了好色吃酒之类的毛病,对她也算不错了。
外面那些穷哈哈的男人,手里但凡有一个钱,不也出去找女人赌钱吃酒吗?
但是贾赦惹的事越来越大,这一回孙绍祖都闹上门来了!
邢夫人才不关心迎春婚事怎样,她只想到这一回,为了贾赦的事情,她肯定又要被贾母责骂了!
本就在贾母跟前不受宠,连下人也看不起她,要是再被贾母大庭广众地骂几顿,她在贾府还怎么混得下去?
贾赦头上包着素色布块,身上穿着里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装病。
他嘴里还蚊子哼哼地唱着小曲,听邢夫人抱怨,顿时不耐烦了,道:“能出什么事?”
“就你胆子,和蚊子一样小!我不过欠了点钱,府里肯定会帮我还上的。要真还不上,就把迎春嫁他不就好了嘛!”
贾赦说完,又念叨:“这么一点钱,怎么会还不上?老祖宗私库里扒拉一点,也能还上了......”
说着说着,他竟然还叹气起来,道:“我这个一等将军日子过得也太苦了!谁和我一样的,花点银子还要到处扣扣借借的?”
“国公府的人呢!一出去那些人不该捧着大把的银子来巴结吗?要我说,那姓孙的就太抠门了,这么点银子也记在心里。当初他苦哈哈来投我,求我帮衬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贾赦正叨叨叨呢,便听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道:“夫人、老爷,三、三爷过来了!”
“啊?”邢夫人本就心虚,又抱怨贾赦,忽听宝璁过来,便赶紧站起来张望。
贾赦也一个骨碌爬起来了,正要下床,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装病,便急忙又躺了下去,盖着被子嗯嗯啊啊痛苦□□起来。
门外,宝璁也不等通报,带着十几二十个人,抬着箱子就进了贾赦的院子。
他浑身冷意,面色肃然,邢夫人有点被吓到,她结结巴巴道:“三侄儿,你、你这是做什么呢?”
宝璁不咸不淡地对邢夫人行了一礼,道:“听说大伯父病了,特地来探病。”
贾赦听到宝璁说话,便赶紧更装出一副病得很重的样子,虚弱道:“三侄儿啊,你、你有心了。”
贾赦看不到,邢夫人却看得清楚。宝璁一脸冷漠的样子,且院子里的护院个个一脸凶气,还抬着箱子,一看就不是来探病那么简单。
于是,邢夫人便心惊胆战地挤出一个笑脸来,勉强道:“来就来吧,抬那么几个箱子的东西来做什么呢!咱们自家人,不讲那点虚礼的。”
孙绍祖还在等着,宝璁也不想浪费时间,便面无表情道:“这些是空箱子,大伯母恐怕还不知道,有个叫孙绍祖的,说借了几样古董给大伯父欣赏,他今日来要回去。大伯父病得起不来,我就替他收拾收拾那些古董,还给那姓孙的。”
那些古董可是他的命根子!拿回去还了得!
贾赦听了,顿时躺不住了,赶紧坐起来掀了床帐,拖着鞋子就冲到了宝璁面前。
“什么借的古董?明明是他孙绍祖送给我的,怎么如今又要拿回去?”
贾赦气冲冲指着宝璁道:“你一个做侄儿的,竟跑到这里来翻长辈的东西!真是、真是不敬长辈!有辱斯文!”
宝璁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贾赦。贾赦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忽然背后一凉,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不过到底宝璁才十八九岁,没有功名又是晚辈,贾赦镇定了一下,很快就忘了心底那冰冷的感觉,冲宝璁继续吼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难道就教你不敬长辈,冲到大伯的院子里搜刮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