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前,旭轮抱了一个【陶响球】摇来摇去,玩的不亦乐乎。他倒是周到备至,不论好坏不论大小什么事都能想着我,使出吃奶劲头把我拽到自己怀里,又手把手教我怎么玩陶响球。看我丝毫不感兴趣,他很失望,嘴一咧,又想哭。高氏抱起他,柔声细语的安慰他。
武媚身子微斜,悠闲的蜷腿卧在象牙嵌红罗汉榻上,抿一口炖至软烂入口即化的酸甜白柰,稍抬眼,打量正跪地行拜的妇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比高氏略年轻,身材丰腴,白白净净,五官勉强算得中上,眉眼里透着温婉可亲。
“汝亦有女?”
“是,罪妾上月得女,前日同没掖庭。”
“我知汝夫家坐上官仪事。”
“是,夫本从八品下阶【主事】,任职【礼部】,曾贺上官仪拜相酒宴,现流容州。”
“高娘子,将公主抱于张氏。”
“是。”
下一瞬,我由高氏手上到了张氏怀里,心说真是个极可怜的少女,哦不,辣妈,简直是安坐家中,祸从天降啊。她丈夫根本就不算犯罪吧,也不知那什么【容州】距离长安远不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与她团聚。为示好感,我不吝对张氏微笑。抱着我,她微是忐忑,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我的手,莞尔一笑,发自肺腑。
“公主她。。。甚是乖巧。”。张氏道。
武媚笑道:“我见她也是喜欢你的,便是你吧。同你女儿一起奶育。你仍住掖庭,只每日往返即可。”
“谢殿下/体恤。”
“张娘子,需知,”,武媚忽然敛笑,似告诫她:“纵抚育公主有功,汝夫之罪亦难赦免。”
张氏面色如常:“罪妾明白。故燕国夫人卢氏,本滑州总管【杜才干】妻。才干以谋逆诛,夫人遂没入宫,后为【文德皇后】抚育陛下。夫人既籍恩宠,屡诉才干枉见构陷。陛下不许雪罪,及夫人亡,复请与才干合葬,陛下亦不许之。”
武媚满意颔首,笑道:“不错,是个聪明人。我奉旨协理朝事,对公主,唉,难免事有不尽,今将她托付于你,当视如己子,务必尽心。”
“殿下所托,罪妾何敢不从?!”。张氏叩首,郑重承诺。
就这样,我有了一个得武媚亲自面试、认可的专属乳母,张氏,张鹃娘。两个成人照顾两个婴孩还是绰绰有余的,旭轮在一旁玩耍,我则留心她们的对话,渐渐得到了几条还算有用的信息。
李弘是大唐皇太子,仁孝宽和,从不苛待宫奴,为人称赞。
我的生日是二月十五日,时人称之花朝。
此时是麟德元年,距离除夕还有三天。
李治偶发风疾,常教武媚给自己读奏疏。
王孙公子酷爱斗鸡,李贤、李显亦爱此道,还曾惹怒李治。
后宫只一位贵人,皇后武氏。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张鹃娘,高氏说自己也是罚没掖庭的罪臣家眷,又特意叮嘱她千万不可‘私侍陛下’,把秦氏之祸向她简略的描述了一遍。鹃娘点头,说自己知深浅懂进退,她得为女儿好好活着。
鹃娘亲吻我的额,欣慰道:“此后,我与幼女的安危荣华便要靠公主。”
高氏道:“这是自然了。”
冲鹃娘笑着,心说只要你好好对待本姑娘,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和我‘一母同奶’的妹妹!
到了除夕这天,武媚不在仙居殿,李显领头登门,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与他约莫同岁的孩子来看我。
抱起我,李显献宝似的对那女孩说:“这便是我阿妹,你看她敦实白嫩,头儿、脸儿、手儿都小小的,很是有趣吧?你看,你看。”
李显把我捧给她,我极幽怨的斜了李显一眼,再打量那女孩,素净脸盘,五官端正,梳俏皮的双螺髻,算不得漂亮却也灵秀清丽。鹅黄对襟绫袄,碧沉色襦裙,不看胸前挂着的一圈金灿灿饰物,单看衣料上的繁复刺绣,就知家里也是不差钱的,绝不可能是李显的侍婢。观察李显对她的态度,猜她该就是让李显脸红的赵子嫣了,却又觉得她比李贤形容的要好看许多。
赵子嫣嘟着粉红小嘴,很明显对我没啥兴趣,只瞥我两眼,不住的张望殿门的方向。倒是一直跟在李显身后的男孩抻脖子看我,还央李显也让他抱一抱。
李显才要答应,旭轮却抽抽嗒嗒,委屈的问他:“阿兄,你要把阿妹让给他么?阿妹以后就要去他家么?”
众人哄堂大笑,赵子嫣笑讽:“殷王好笨啊。”
李显把我交给了男孩,冲旭轮挤眉弄眼,故意吓唬他:“是啊,是啊,我把晚晚给了【多祚】,她以后便是多祚的阿妹了!”
旭轮果然被李显吓哭,高氏等人忙的哄他,也不敢责备李显。我真的有点生气了,扬手就挠李显的脸,立即留下两道浅浅红痕,倒是没刮出血。不料,李显吓的尖叫,李多祚把我还给鹃娘,讽刺李显的胆子可能比鹌鹑还要小,说他是‘小胆娘子’。
李显觑着赵子嫣的反应,转过头不服气的大嚷:“我何曾是胆小!我只是。。。谁料晚晚的力气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