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为何要烧那件衫子?”
攸暨于是解释前因,元禧闻言大惊:“你糊涂!且不说太平乃神皇之女,天下无人敢废,纵观历朝历代,你何曾见过亲王嫡妻由臣子擅自决定?你不该烧,它算得一件物证,可以指证是那婢女笔体。”
“你是要我逼死阿常么?”,攸暨下意识的回过头来,我连忙闭眼:“月晚断不会向神皇告发此事。虽是阿常信笔涂鸦,但我昨夜。。。也说了一些酒话,怨月晚心里没我这个丈夫。留下那衫子,我看了心烦。元禧,不必为我担心,至多被我阿兄阿嫂知晓,挨一顿鞭打,全是我自找。”
元禧低头书写:“呵,驸马多虑了,我从不曾为你担心,不过是。。。担心哪日被你连累了。”
“说到连累,我去冬到府上叨扰,尊夫人见我时的神色。。。颇为不悦,嘿,着实对不住啊。”
“是么?你遇见了秾华?”,元禧稍一顿笔,抬眼看着攸暨,笑说:“若有失礼之举,我代妻向你致歉。”
攸暨眼皮略垂,浅笑道:“是我登门叨扰,理应是我致歉,尊夫人只是偶然路过,岂是失礼,只不过尊夫人对我。。。似有妒意啊,可我并非女子,思来真真可乐。”
“勿需介怀,你知她姓独孤,”,元禧不以为意道:“独孤家的女人最是擅妒,史书留名,不是么?”
“唉,是啊,”,攸暨有些羡慕的凝视元禧:“我这妻与独孤家亦大有渊源,却为何不擅妒呢?”
元禧哑然失笑,忍不住轻拍他脑门:“你就庆幸太平不擅妒吧!她若擅妒,加之自幼性情执拗,啧,我看洛阳城内卖棺材、祭幛的商贩倒真要日进斗金啦。”
他二人默契坏笑,看不到我正郁闷的大翻白眼。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在外招蜂引蝶,羡慕齐人之福,还幻想三妻四妾!正牌老婆明明是维护自身权益,却被骂是妒妇,这还有没有天理啊?!依我说,如果独孤皇后没杀那尉迟氏,隋文帝的后宫一定会冒出成百上千个尉迟氏。消灭色心,一定要用狠招。
片刻,柳意送来煮好的药饮,拿兽皮裹了好几层,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不急唤醒月晚,这饮子烫嘴呢。” 攸暨看着药碗道。
柳意一梗脖子,没好气道:“驸马对公主重情专爱,凡事心细如尘,足教旁人惭愧呢!真是我等盼不来的好福气!”
攸暨好不心虚:“上官娘子与袁娘子均已知晓?”
“这是自然,”,柳意冷笑,随口吩咐婢女去拿一些甜点:“公主被那贱婢气伤了身子,我不敢做主,只能诉之二位姐姐,哦,难不成驸马盼着我等上报神皇?哎哟,想那年驸马被。。。”
“咳。。。咳。。。”
“谢天谢地!公主睡的可好?!”
借柳意的手坐起身,我装作打量四周的陌生陈设,心话我再不起床他武攸暨可就羞愧难当了。
许是无颜面对我,攸暨悄悄的后退数步,倒是杨元禧凑过来为我诊脉:“唔,唔,歇息这一二时辰,公主玉体转安,不错。料能如驸马所愿,十月安胎,一朝得子。”
我凝望攸暨,温和笑问:“你只喜欢儿子么?若是女儿,可怎么好呢?”
瞬间,攸暨的面上重焕神采,眉梢眼角都漫着笑意:“我。。。其实。。。都好!都好!”
隔了两日,我和芷汀乘车至洛阳宫附近。不过片刻工夫,武攸暨骑马追来,气问我为什么不在家安养保胎。
我坐在窗边,注意着几处宫门的动静,随口说:“元禧亲口道我身体无恙,你何需多虑。”
攸暨仍是无法放心,他絮絮叨叨个不停,坚持要我立即随他回家。我一字不发,只用行动摆明态度。
“月晚,你欲行何事?我不得代劳么?!” 攸暨拉扯我衣袖,又嘀咕外面风大,不许我临窗而坐,气的我连连推开这烦人精。
芷汀帮忙打圆场:“驸马有所不知,今日大王娘子玉体会被家人扶回本家,公主在此等候是想。。。”
“好,好,我一人回府也不得安心,倒不如陪你一同等。” 攸暨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攸暨扫了车内一眼,端起水壶猛灌一大口,然后在我身侧坐下,许是休息不足,才闭眼便睡着了,呼吸沉稳,眉目安然。我见攸暨歪着头没依没靠的,心下有些不忍,便向他挪近一步,让他可以靠着我的肩。这一幕恰落在芷汀眼中,她望我们浅笑。
我复看向窗外,玩笑道:“唉,只怪他生的太好看,便是犯了错,被他一哄便原谅了。”
很快,东方天际放出了一线光亮,但初春的清晨总是伴着霭霭雾气,仿佛整个天空被一层灰蓝轻纱给严严实实的兜住了,真正的光明便被罩在那朦胧的纱里。
一行人自宫中缓行而出,稍近,见打头二人都是少年装束,各牵了缰绳,控制着一辆扎裹雪白的马车,车后是几个女子,都戴着帷帽,除了高矮胖瘦,难辨容貌年纪。
芷汀解释:“王美畅现守陈州刺史,隔着五百余里,兴许还未收到女儿的丧告,依俗礼,二位郎君当是王娘子的阿弟。”
我望着算不得高壮的二少年,不禁有些伤感:“王刺史是一位好官,从前外任幽州、鄂州时便有清越官声,酷吏四起,王刺史仍坚持宽和主政。可怜老父亲护一州百姓,为君主分忧,女儿却死于歹毒之心,无情宫墙之内。我倒希望王刺史迟数日收到丧告。女子成婚时,多由兄弟送去夫家,如今人没了,又是原路归家,病死何其不幸,却也好过刘窦的结局。”
“二位娘子的死法与葬处,”,芷汀附耳说:“神皇之外,唯上官娘子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