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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公主之权谋(1 / 2)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却说薛瓘于下首跪坐,长孙无忌虽知他是谁,然而毕竟没有过接触,一时也无法将门状上的墨字和直观的长相对应,此时自然要打量他,发觉竟是个相貌十分隽秀的出众后生,自是颇有好感,身子微微前倾,不自觉的想要与之亲近。

“啧,薛驸马,你我虽不曾相见,我对你却是早已闻名啊,”,长孙无忌由衷笑道:“先皇曾谓我’此佳婿高标朗秀,世间少有’,我不信,还道是先皇慈翁心态。今日亲见,不错,唔,不错。城阳公主得佳人啊。”

得蒙天下第一的权臣兼尊长的赞誉,薛瓘自然是要先谢过,亦少不得谦虚几句,并真诚称颂长孙无忌的诸多过人之处。

知世故而不世故,听来固然高洁潇洒,可身在尘世,身在官场,又与皇家结亲,岂能真正达到如此至上的脱俗境界?因为早已彻悟,薛瓘从不’苛待’自己。对上司,该有或不该有的恭谦和礼节皆不可缺。对下级,公事严格要求之外,也常略施好处,融洽关系,得受尊敬。正因如此,薛瓘在衙门里游刃有余,回家后便心情愉悦,只一心一意的想着如何能使妻子顺心、无忧。

可恰巧,薛瓘身上这种看似功利实则只为独善其身、超脱事外的独特气度,长孙无忌却很是熟悉。

他对薛瓘说不必过谦,说薛家代有人才出,回忆自己与薛收、薛元敬等远自先皇还是秦王时结下的情谊,并褒扬新起之秀薛仁贵的忠勇善战。又说薛瓘的父亲薛怀昱初入仕时曾在吏部历练,年纪轻轻却已可圈可点,而自己当时正任’吏部尚书’,印象深刻。

“驸马入仕几何?”。长孙无忌问,有心提拔这位薛家后生。

薛瓘细答:“回太尉,蒙先皇隆恩,小子贞观十八年荫补大理寺’狱丞’,后转刑部都官司,任’主事’,因尚公主,赐升’郎中’。”

长孙无忌在心里稍一计算,颇惋惜道:“你尚城阳公主已是。。。七载了吧?’郎中’一职。。。委屈你啊。吏部每四载考课内外官吏,难道是有人对你。。。可需我指点一二?那刑部主判法、量刑,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哈,想来如你般华贵公子并不愿久留吧。”

面对长孙无忌的一番美意,薛瓘自要拜谢,却又婉拒:“升官自是为官者的荣耀。然小子入仕之后政绩平平,德、慎、公、勤,样样只是而而。吏部考课,小子之评仅是中中,只因乃帝婿,故未被夺官,至今忝居’郎中’,实不配再被委以要职,小子才疏,恐负朝廷。然小子虽鲁钝,亦有为太尉分忧之痴心。”

薛瓘话毕,长孙无忌不露声色,心里却迅速盘算起来。他的确有忧,时间越长,忧虑越重,甚至近日竟夜不能寐。他知道自己必须开始行动,可这一次,他,一个自二十岁起就投身宦海的权谋家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但他的这份忧虑也并非什么惊天机密,朝里的人精们都心知肚明。可,轮也轮不到这默默无名的薛瓘为自己分忧啊?不,不能轻视,薛瓘特意登门,明说不为求官只为分忧,料想其中并不简单。

“何来忧患?”,长孙无忌不愿坦承,笑道:“陛下新临大宝,四夷蠢蠢欲动,然夷狄狡猾,流窜掠境,非一朝一夕可灭之,我等砺兵秣马,调兵选将,伺机而动,足矣!至于朝内。。。陛下仁明,知人善用,百官各司其职,竟使我得以闲在家中,伺弄儿孙,尸位素餐,常深觉愧对先皇重托。”

薛瓘也是笑,然而那双剔透双眸骤然覆上一抹凌厉。长孙无忌暗暗吃惊,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好似变了一人,让他这官场老手一时也有点琢磨不透。却又蓦然想起,他的的确确曾见过与此如出一辙的眼神,前一刻如水一般温润无害,下一刻又如严冬冰凌,锋利足可杀人。

武德三年,时长安已克,大唐已立,然天下犹未一统。七月,时封秦王的太宗奉旨讨伐孤困洛阳的王世充。太宗率领秦王宫文武幕僚,策马出潼关,直扑洛阳。然而,洛阳附近的大小城镇已遍布敌方守军,唐军只能步步蚕食,一次又一次浴血奋战。

次年三月,唐军终夺北邙,进逼洛阳。洛阳本为杨隋东都,城池巍峨,且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不及攻克,又遇窦建德率十余万援军杀来,一路攻城掠地,气势汹汹。生死迫在眉睫,秦王宫幕僚苦劝太宗撤退,让出已占城镇,日后再战。

只有薛收,那个与族兄、侄子被并称’河东三凤’的长雏薛收,那个被房玄龄举荐给太宗、平日里文秀儒雅的薛收,淡然一声’不可’,如呼啸利箭划破沉寂长空,引余众注目。薛收陈述撤军利害,进献破敌之策,促使太宗力排众议,严令必破洛阳否则不归。留巢王李元吉、蒋国公屈突通继续围困洛阳,太宗亲率数千人,于武(虎)牢关迎战窦建德,乃定洛阳之役的胜局。

其实,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前,长孙无忌从未认可薛收的计策,他总觉得薛收轻率,会害死大家。他还曾打定主意,摩挲长剑自言自语,倘若洛阳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临死之前也要先杀薛收。

此一时,再忆盛年时的戎马生涯,感慨未能等到太宗登基、三十三岁就英年早逝的薛收,再看眼前的薛瓘,长孙无忌会心一笑,不,不是凌厉,该是坚定,该是自信!

战局犹未起,结局已在心中尘埃落定。

薛瓘安静坐着,犹不开口。长孙无忌也不需薛瓘开口明言自己的忧虑所在,直问他:“有何良策?”

彼此通透,不绕弯子,如此才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薛瓘道:“前有房氏诸子要分家产,甚为’热闹’,高阳公主还曾谏言陛下将’梁国公’爵位转封其驸马,幸陛下未允。昨日,吾妻提及,高阳竟告’礼部尚书’梁国公房遗直对自己有失礼之举。然陛下不以为意。未知太尉。。。您如何以为?”

‘高阳公主’四字足令天下人立时想起那桩刚刚过去三载的皇门奇耻,而对于长孙无忌这个曾亲眼见过高阳公主的男人来说,他还会想起,她的确是一位娇美无双的佳丽。

长孙无忌不知薛瓘深意,也不怪他言辞离题,只如实道:“高阳乃美人,梁国公或对她。。。呵,但我以为,房公教出的儿子,绝不如她说的那般下作。陛下圣明,不予理会,倒也自然。”

“妇人偏颇之词,陛下与太尉自是不觉有异。”,薛瓘浅笑,轻声道:“然,事关名节,一旦传扬出去,梁国公和房家所存无几的颜面必荡然无存。倘若陛下过问,令有司深察,梁国公必会为自己的声誉而据理力争,势必要说出一些不利高阳与房驸马的言论。小子斗胆,请太尉预猜,在那房家大宅里,高阳和房驸马都会说些什么?”

长孙无忌渐起兴趣,亲昵的以字称呼薛瓘:“叔弼,你哪里是鲁钝啊?!接着说!说说高阳和房遗爱!!”

“是。初,先皇对庶人承乾渐失爱意,致使濮王欲染指东宫。文昭公乃忠臣,料定先皇属意濮王,便有意助濮王夺储,因此,房驸马乃敢与濮王来往款密。而唯有太尉,您高瞻远瞩,洞悉濮王心性狭窄,他若为君,恐陛下甚至于您,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都是您的亲甥子,您必然也曾摇摆痛心过,但小子佩服您,您力压文昭公等濮王一派,最终做了一个忠臣为大唐社稷能延续万年最该做的不二选择!今大宝虽定,然被禁均州的濮王可是真心臣服?房驸马可有贰主之心?”

薛瓘的提点通顺且合理,困扰自己三年的难题已有思路,长孙无忌甚为满意,却犹有疑惑:“可,前日才得均州密报,惠褒他。。。因夺位失败抑郁成疾,恐不久于人世,不足为虑。再有高阳二人,真若有不臣之心,梁国公与他们乃水火敌对,又如何通晓此种机密?”

薛瓘状似无意瞥了一眼寂静回廊,道:“梁国公不知,但您可以让他知道,不是么?或者,恰巧我和梁国公还能说得上话。而且,这个人,太尉请看,他年初因足疾自宁州返京养伤,不知何故,竟与房驸马多有来往。太尉很清楚,房驸马和另一人相善多年,均属濮王旧系,恰恰,他也借故不赴卫州到任。而这另一人,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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