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炉里焚着清幽的沉香，闻来沁人心脾。四季平安灯的暖光洒下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那一行行泪痕，渐渐干去，仿佛不曾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久，东暖阁内室的龙凤榻上，星梦终于醒了过来。原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却教她吓的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她捂住胸口，挣扎着坐起，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光着脚丫子，她在殿内来回探看，发现膳桌上还摆着羊肉锅子、八道小菜和水烫酒，碗筷皆未动过，而红木摇椅的虎皮垫子下，箫谱却不翼而飞了。
她使劲回想，似乎是自己在读完了李梦阳的来信后，越发犯困，便抱着那箫谱，躺在摇椅上渐渐睡着了。
可若真是这样，自己又是怎么躺到龙凤榻上去的？还有，那箫谱去哪儿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问题，忽然听到外头隐约有说话声，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趴在那儿听墙角。
“……还有七日便是孝穆纪太后的千秋冥寿了。太皇太后知道，先帝那会儿，您为避人言，每年都是一个人去长乐宫主殿祭拜。如今您既已继承大统，太庙奉慈殿、茂陵那边自然都要有所布置，具体如何，还让老身来请您的旨意。”
“祖母的好意朕心领了，劳程姑姑代为转告，今年母亲千秋冥寿，朕还是会去长乐宫祭拜，其余地方不必铺张，朕已知会锦衣卫指挥同知柯寻，令其前往茂陵敬香。”
“是，老身遵旨。陛下留步，老身先行告退。”
“程姑姑慢走。”
听得二人对话结束，又是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星梦赶忙奔回龙凤榻上躺好，装作跟之前一样，纹丝不动地假寐。
少顷，朱祐樘推开殿门，轻轻掀过珠帘，缓步走到床前，静静注视着她。
星梦闭着眼睛，心里怦怦乱跳，先是感受到两只手被他慢慢放回被子里，再是唇上冷不丁被印上一个吻，她本能得睁开眼睛。
见她突然醒来，朱祐樘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朝她笑了笑。
星梦注意到他已经换下了冠冕和朝服，束了自己给他织的网巾，着一件无纹青袍配以乌牛角腰带，外披墨绿色的交领大衫，和刚才自己噩梦里的穿戴甚是相似。
这会儿，他兀自去膳桌上斟了杯茶，又坐回榻上递与她，柔声道：“来，喝点红参茶吧，我刚让他们用雪水泡的。”
星梦听到“雪水”两个字，心下猛地一怵，不由呛了好大一口水，难受地咳嗽起来。
朱祐樘满以为她是不小心给呛了，忙上前帮她拍背。岂料星梦连连摇头，一度竟推开他的手，起身下榻。
她不停咳着，一直跑到了雕花木窗边的暖炕下面。由于咳得越发急促，整个人不得不蜷缩在花梨木踏脚凳上，她使劲捶着自己胸口，又咳了好一会儿，一直咳到满脸通红，这才缓解了些许痛楚。
见她这般反应，朱祐樘着实愣了。他快步走过去，到她面前蹲下来，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扶住她的肩想要搀她起来，却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梦儿，你怎么了？”他掏出黄绢丝帕，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试图平复她的心绪，“要是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兴许我能替你出出主意。”
星梦只是摇头，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要是我没记错，嘉礼至今，我们已然吵了两回。一回是那日夜里，在乾清宫御书房，还有一回就是在这儿，今日用午膳的时候，对吧？”
朱祐樘略一挑眉，“我们吵了么？”
星梦抬头看他，见那双眸子温情脉脉，清澈如初。奈何方才的那场梦太过真实，她一时半刻还不能消退心中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