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伊莲恩亦彬彬有礼,她自我介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伊莲恩·玛格丽特·黑尔。”
她当然没错过宋和贤手里的那把菜刀。
装了三十余年,宋阿姨终于露出爪牙,与狮子不同,她的獠牙不是用来撕咬猎物,而是用来撕咬女儿。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倏然间心里残留的那一丝温情烟消云散。
没有选择的爱不是爱。
有选择的挥刀而向才是真实。
她和伟大的宋和贤女士纠缠的兴致都欠奉,于是让出舞台和灯光。
母爱过于令人感动,乃至涕零。
“玛戈,走啦。”她蹲下,招呼小翅膀。
小翅膀在欺负兔妹,她跪在一侧,把那只好大的兔子抓起来,“这么大只。”
“下定决心了?”李半月横枪在膝,她侧头,栗色长发从瘦削肩头滑下,轻声说,“我给过你机会,但……”
她握柄,上/膛,举枪。
然后宋和贤无视了她,从几只互相梳毛的猫脑袋上跨过去。
冷刀抵喉前的那一刻,伊莲恩陷入不解的深渊。
“你问好的方式可真特别。”宋和贤弯腰,从身后勒住她,可惜用的不是绳子,而是菜刀。
她垂眸,想知道今晚谁煮饭。
为什么菜刀上还有碎香菜叶?
“是什么特别礼仪吗?”宋阿姨问。
她站起来,宋阿姨换成反手持刀。
这把刀是德国产的,倒挺锋利的,将她颈侧拖了道蛮长的口子。
“不是特别礼仪。”伊莲恩看着宋和贤,“个人习惯。”
“真没礼貌。”宋阿姨点评。
她没由来地心烦意乱,一把将宋阿姨推开,拥了个趔趄,摔门而去。
闷热夜风一吹,伊莲恩才想起来她把玛戈遗忘在李半月家。
她走的潇洒,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李半月属下众目睽睽之下走回去,拖走玛戈。
玛戈抱着兔子,跟她走出别墅,问,“那是你妈妈?”
“不是。”她说。“我妈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愚蠢的家庭主妇。”
“哦。”玛戈走在她身后。
过了会儿她和玛戈又掉头回去。
“你为什么要把人家的兔子抱走?”伊莲恩很烦躁,她想骂人。
很好,护照和包都在茶几上,她外衣口袋里就揣了个手机。
“我带了个朋友!英格丽德。”玛戈讪讪说。
她把朋友落下了。
一进客厅,正好撞上宋阿姨激情独白,“她当我面,把你杀了。”
“还有别的事吗?”观众李半月儒雅端庄。
李云斑在扒松子,攒了一把在手心,“她俩私交挺好的。”
“呀,在演好妈妈。”伊莲恩路过拿包,很自觉地把那一把干果抢走吃了。
“喂。”李云斑抬眼,抗议。
宋阿姨终于沉默了。
“你只是个普通人,演戏别用力过猛。”伊莲恩柔声说,“许无应践之诺。你们这里的母亲是妻非母,只懂四字——谢主隆恩。”她走到李半月面前,“现在没有那一层玻璃了。”
她回眸,“一层玻璃,有多硬?捶也捶破了,只是我作为一个外人,伤害了你那卑微的颜面,要换成你丈夫或你儿子做同样的事,你还有勇气拿菜刀?怕不是跪谢不杀之恩。”
伊莲恩是个聪明人,在宋阿姨那激情澎湃发言中,她对一切了然。
要么是来杀李半月,见杀不了,开始找台阶;要么是那天幻境里她的行为挑战了母亲的尊严——子女是母亲的牲畜,是杀是留那是母亲决定的,外人噤声。
反正是戏一场。
她跪在沙发上,单手擒住李半月,按在沙发背上,拨开裙摆,握紧匕首,一反手,先出现的是红外线瞄准的光点。
“真无聊。”伊莲恩扔开匕首,钳住李半月下颌,她吻上女人唇角,架着膝弯,是强迫的姿态,而宋和贤如她所料,默不吭声。
“瞧。”她在李半月耳边低语。“你不配,就是不配。”
“唔。”李半月挨挨她脸,“小可怜。”
不知是在说谁,是她也可能说自己。
“斑斑。”宋和贤突然叫了声李云斑。
李云斑勤勤恳恳地扒了第二把松子。
“嗯?”她抬起头。
“怎么今天没四处挠人?”宋和贤双手抱胸。“这个漂亮,也对你胃口?”
“我……”李云斑瞥了眼伊莲恩,“我……我……我是个大度的女人。”她说,“要习惯。”
“我们走嘛?”玛戈拽上英格丽德,她们两人浪费了很长时间寻找战争。
反正她们现在是抓到了一只猫猫,但是不是战争不太好说。
英格丽德说是,而她总觉得不是。
因为战争是黑爪子,但这只猫是粉爪垫。
“应该是泥,她就是粉爪子。”英格丽德看看猫爪,又看看雪白的地毯,笃定,“在别人家的地毯上蹭干净了。”
“有道理。”她说。
随后玛戈遇到了最糟糕的难题。
她妈和另一个聚在一起,这下可好。
“妈!”她大喊一声,没人理她。
她只好拼命回忆伊莲恩今天穿的什么裙子,未果,遂花开二度,凑过去闻,刚挨近,不小心被猫绊了下,栽到妈妈怀里,瞬间被斑斑小姐推开,点住鼻尖,“跟你说过的,不要这样,像狗狗。”
她妈妈——原来上边的是她妈妈,结束对峙,绝望地看了李云斑一眼,抓起她和包,这次记得拎上小恶魔,再一次逃之夭夭,只不过这次走的不潇洒,有点像逃难。
“她是谁?”宋和贤转身往外追。
“妈妈,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李半月叫住她,一如既往,客气,疏远,她起身,黑裙翩然,“我……”说着,忽一合眸,往下一栽。
她意识其实还清醒,只是力竭,再支撑不住,外加不想和宋和贤纠缠。
李云斑伸手去拉半月,勉强把人拽住,但双双摔跪在地。
战争原本在跟点点吹嘘,但身后砰一声,她吓得跳起来。
宋和贤就看着猫堆儿里突然冒出来个女孩。
女孩很漂亮,兼有精致的五官和深邃轮廓,漆黑羽睫如扇,脸庞稚嫩,最多不超七岁,但打扮类成人,金灰色长卷发盘起来,戴着顶小圆帽,穿了一件蓝色的修女裙,颈戴珍珠十字架。
“怎么了?”金发姑娘茫然地问。
“你是谁?”宋和贤问。
“喵?”战争试探着说,说话时还露出尖尖虎牙,扮可爱的猫。“嗷呜?”
“然后呢?”点点用爪子踢踢耳朵,搔痒,“你们吃上了糖醋里脊?”
“不,她们请我吃蟹妈妈和蟹宝宝。”战争垂头丧气了起来。“好难吃的。”她嘟囔着,习惯成自然地舔舔手背,来洗脸打理自己。
手一抬,还没落在耳畔,人类一言难尽地目光先到。
她的手就顿在半空,最后尴尬地藏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