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Office软件有多么好使,威廉姆交来的总结书就不太够看了,路西恩捏着公文边角抖了抖,理直气壮地嫌弃:“全都是字,我看得眼花。”
一句话把威廉姆堵得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来,轰隆隆在他脑袋里炸烟花。
“那您说……该怎么写?”威廉姆使劲捏紧了拳头,实在没办法把话说得不咬牙切齿。他绞尽脑汁跟商会谈生意,他辛辛苦苦写总结,现在还得在这被人挑刺……
说到底他一个护卫队长为什么要干文官的活?不就该当场掀桌子撂挑子翻脸走人,反正这位公爵废得走两步都喘,要不是仗着出身好身份高现在坟上草怕不是都老高了!
威廉姆嘴角怎么努力也扯不起来,难掩嘲讽地顶上一句:“您说,我肯定改。”
“……”
他看到路西恩沉默了几秒,不是那种被他顶撞生气或者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沉默,更像是一种被他的激烈反应惊吓到而得思考下要怎么开口的沉默。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那双蓝得过分干净的眼睛里闪烁着威廉姆看不透的情绪,光沉在眼底,幽幽如海上浮冰。
刹那间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继而凝滞的空气堵在威廉姆的胸口,一点点把他肺里的空气往外抽。
威廉姆那噼里啪啦烧得他头脑发热的火气也跟着空气被一点点抽出去,在路西恩所投注的视线中哗啦过了一遍凉水,又一股脑地给他灌回透心的寒意。
他冒犯了一位公爵。
威廉姆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他本不应该这么冲动,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要比其他同僚忍耐更多才可能爬上高位,商人家的孩子最擅长的就是笑脸迎人,哪怕他面前是其他任何……他都不应该……
“唉……算了。”长长的沉默后,路西恩又长长叹了口气,他撇着嘴小声嘀咕了两句,非常小声,但正处于紧张状态的威廉姆立起耳朵没错过半个字。
“都知道我是废物了,内务官就不能给两个有用的人吗……”
——听起来似乎是路西恩不该说威廉姆也不该听的抱怨。
平白被挂上“没用”标签的年轻护卫队长愈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路西恩好像抱怨完就强迫自己接受了“派给他的都是比自己还废物的废物”的事实,揉揉脸无奈道:“拿几张纸拿支笔,过来仔细看着,我就讲一遍。”
复杂的函数计算做不了,徒手画表格再把数据对应填上去多简单的事情,路西恩三下五除二写完了一个商会的内容,丢给威廉姆让他照着这个格式重新总结一遍再给他看。
嗯,图表统计也要,柱状图折线图可是小学课本的内容。
对着威廉姆这样那样一通演示讲解后,路西恩感觉好好睡了一觉积攒起的体力消耗殆尽,于是端起茶杯润润嗓子示意威廉姆可以退下了,接下去依葫芦画瓢的事情总归傻子都会吧。
何况威廉姆还是张SR,画个表格的潜力都榨不出来的话路西恩还玩个鬼。
威廉姆呐呐,又道:“满穗的工会长说您若是方便,他们那边想上门拜见。”
“这个再说。”路西恩已经窝回被子里,兴致缺缺地憋回去个呵欠,“不过要是有人给你送礼你就收下,老大不小了攒点钱才好成家。”
威廉姆挠挠头,结合上下文品出点“人已经很没用了要是还没钱该怎么办”的潜台词——他必须重申一遍,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放在哪里都是青年才俊,会被塞给路西恩当护卫队长纯粹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干得再好也会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但他也只能偷偷逼逼,面上还是得低头感谢领导慷慨不计较还允许他吃拿卡要,真是个值得下属鞠躬尽瘁的好领导。
威廉姆告退出门后左右看了一圈,在走廊角落里看到了刚才那个霍尔佣兵。伊西就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听候指令,不远不近距离拿捏得正好,又完美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
威廉姆走过去,“威廉姆·维尔罗,我是公爵阁下的护卫队长。”他自我介绍,主动释放出友好的气息,“有空比划比划?”
听上去不太友好,但的确是武者之间常见的示好方式,也难怪他们有时被法师们吐槽一个个脑子里塞满肌肉。
“伊西·霍尔罗耶。”伊西接下了来自威廉姆的橄榄枝,根据他和那位女仆长——现在伊西知道她叫做安娜——谈好的条件,他的队伍会跟着大部队一起启程回维尔维德,路上包吃包住,出于安全考虑很可能会跟护卫队凑在一起,那么跟护卫队长搞好关系没坏处。
就像威廉姆主动对他释放善意,大部分是因为公爵阁下对他似乎格外亲近。
威廉姆和伊西客套了几句,就急着回去写总结表格。其实比起写总结书还要思考措辞什么的,表格做起来只会简单,除了需要计算的部分比较让威廉姆头疼外,其余也就是对照着填空。
数字清晰,一目了然。
威廉姆对着算出来的表格和根据表格画出来的统计图,不得不承认这个格式比他辛辛苦苦写了大半天的总结书看起来清楚明白许多,某些款项上挖的坑也在计算结果和统计图下无所遁形。
不过这种格式的文书拿到帝都去肯定要被贵族老爷们嘲讽到地底下去,非但文辞浅显全是数字列举,还画着横横竖竖毫无美感的格线分隔,开门见山实用性最大化放在贵族语境里叫做粗鄙土气,也不知道那位接受最高标准贵族教育的公爵老爷是哪里想出来的这种奇怪的文书格式……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