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遥远的穆恩山脉山脚下,白河边的森林里,霍尔族宁静的村庄迎来了客人。
罗勒斯庄园距离这个村庄并不远,骑快马的话只需要小半天时间就能到,也就是路西恩开个会都还没结束,执政官先生就已经被送过去啃干净了的距离。
威廉姆提前送了信过来,不论这要来拜访的信函是不是跟他本人前后脚到,总归程序做到了他也不算不请自来的恶客。
况且一见面他就先道了歉。
“领主老爷实在着急,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他老实地站在村子的大门外,等待守门人去报信,对栅栏后头冒出的几个小脑袋致以亲切礼貌的笑容。
瞬间那几个小脑袋瓜都埋了下去,栅栏后响起小孩子嘀嘀咕咕的动静。
成年的霍尔佣兵在大陆上颇有名声,但出于保护幼崽的考虑,霍尔族的村子乃至于外围森林都不怎么欢迎外人造访,是以这些霍尔族的小家伙们对陌生人好奇又警惕。
不过等到他们再大一点,就会被村子里的大人带着在附近做些小任务,学习如何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了。
威廉姆打着领主的旗号,又向守门人报出了伊西和他小队成员们的名字,今天伊西正好没有巡逻任务待在家里休息,很快就出现在了威廉姆面前。
霍尔青年的银发稍稍长长了一些,赶小鸡似的把看热闹的幼崽们赶走,他嘴里“去去去”地嫌弃着,但眉眼含笑透着柔和亲昵的意味。
孩子们也不怕他,唧唧啾啾笑嘻嘻地往他身边凑,哪怕伊西板起脸插着腰一副要生气了的样子,惊呼着作鸟兽散的幼崽们也没有几分真的被他吓到。
这让伊西看起来少了许多行走在外的冷厉,整个人显出一种……该怎么形容呢,如果硬是要威廉姆去说,那么比起别的形容词,他可能更倾向于诸如“慈爱”“母性”(?)之类的词。
但领主老爷绝对不会高兴看到这个的。
威廉姆笃定地想。
他们那位年轻的领主老爷还有很大一部分活在独占欲强烈的熊孩子阶段,越是对人黏黏糊糊显露出撒娇可爱的一面,就越是不能忍受其他人得到与自己同等、甚至更好的待遇。
就是所谓的“嫉妒”。
威廉姆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位能笑嘻嘻捅死执政官的领主老爷因为嫉妒发狂的样子,只是想象一下他就直觉场面会可怕得他做噩梦。
所以他善意地暗示了伊西,“领主老爷很想念你呢。”他说,“这次若是有空就一起回去看看。”他故意用了“回去”这个词,顿了一下接着道,“前些天那位刚病了一场,正是睡不好吃不好身子难受跟人闹别扭的时候。”
“你也知道,”他耸耸肩膀,露出对熊孩子无可奈何的受害者表情,“那位跟个孩子似的得哄着,让他高兴点什么都好说。”
伊西凝视他,作为能独立带队的霍尔佣兵他在阅读理解上的技能点还是不错的,很快从威廉姆的话里分析出了“领主老爷想让你回去”“不回去他就要闹了”“小朋友下手可没轻没重容易搞连坐”等深层含义,慎重地点点头,“如果需要我的话。”
反正已经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干个哄孩子的短工赚点零花钱不是坏事,而且伊西得说不试图深究的话,路西恩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好孩子——能把执政官开膛破肚丢去喂野兽的那种好孩子。
伊西不认为见点血对孩子是什么坏事,他在路西恩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己接活了,因为路西恩果断下刀子的魄力反倒让伊西提升了不少好感度。
能见血的幼崽才不会长成怂包,按照霍尔族养孩子的习惯路西恩这个年纪第一次算是晚的了。
伊西把威廉姆带到了他的住处,让他稍坐自己好去通报村里的长老。
尼德就住在伊西的隔壁,看见了威廉姆就趴在院墙上跟他打了个招呼——比起大部分时间跟着路西恩的伊西,性格开朗的尼德跟护卫队混得更熟一些,是闲下来能跟威廉姆喝两杯的关系。
伊西顺势叫尼德一起招待客人,威廉姆也不急着太快见到长老进入谈判正题,反而拉着他们亲亲热热地套了一会近乎。
这次他带来的条件足够丰厚,又是在家门口的生意,威廉姆想不出任何霍尔族会拒绝的理由,既然计划内的任务有很大概率高分完成,他就该想想怎么努力做点附加题了。
比如说,想点办法把这个走了快一个月还让领主老爷念念不忘的漂亮霍尔给拐回去。
他们又聊了几句维尔维德的坏天气,聊了聊伊西队伍里断了腿的迪路,回到故乡后他拿着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小块林地,不论准备养树养鸡养行菇子,总归是要安定下来的样子。
明年和其他村子的相亲会上或许还会有哪个姑娘看上他——霍尔族的男人大多漂泊在外,不知道哪天就因为哪个任务死在外头,所以注重生活稳定的姑娘大多更偏向年纪不太大的退休佣兵,小有积蓄能读会写在外面见过世面,哪怕身上有些伤病只要不太影响生活,都是可以考虑的。
当然,伊西这样漂亮英俊的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抢手货。
时隔近一个月才在宴会上再见到自己的漂亮娃娃,水晶灯照耀下青年仿佛比别人都要多一层滤镜,眼波流转看得路西恩一愣。
伊西作为客人被邀请来参加宴会,出于对路西恩这个主人的尊重,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穿着灰扑扑的斗篷遮头盖脸降低存在感,他和身边几位霍尔族的长老一样,都穿着庆典上才会穿上的民族服饰。
——最里面是领口和袖口装饰着金线绣的卷卷羽毛花纹的白色内搭,内搭外套着一件短短的皮马甲,用两种不同的皮面拼接,后背有抽拉的绳子调整腰身,收束起流畅漂亮的腰肢线条。
最外面则披了一件颜色艳丽的流苏短外套,布料宽松垂坠类似于披肩的款式,红蓝金的浓烈色彩在后背编织出太阳月亮飞鸟的图案。
裤腿规矩地扎在软皮的长靴里,腰间好几条金属和皮革的腰链缠绕,走起来有节奏地一晃一晃,衬得腿很长,屁股很翘,叫人眼睛不自觉要往那上头瞟。
伊西的耳朵上是有耳洞的,霍尔族的男人都有耳洞,平时行走在外为了方便他们最多只戴个小小的耳钉,但在重要场合首饰是表示尊重和礼仪的必需品。
伊西左耳的耳廓挂上了一排小小的银耳圈,像是一条蛇在他的耳际盘旋缠绕,毒牙钉在耳垂坠下一串流苏,点缀的红石如同伤口渗出的血珠。
他很适合这些鲜艳明亮的颜色,像是褪去伪装羽毛丰美华丽的鸟儿,以至于那双冰冷可怖的兽瞳都被身上的艳色侵蚀,沾染上了某种野性张扬的惑人魅力。
看我啊。
他像是在这么说。
欲拒还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