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谢特的诘问如同压抑的雷霆在密室之中传响,一众领主皆神色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这样就不会被老人那冒火的注视所炙烤。阿拉里克公爵是唯一仍能坦然面对的人:“如果追讨公义也能被称为野心的话。”
“你是要向我说教?”布罗谢特轻蔑地说。他不再多言,转身摔门而去。穿过长廊时,布罗谢特已经听到了楼梯处那惊天动地的脚步声,砖墙似乎都在摇晃颤抖,不然便难以荷载铁熊被人愚弄的怨气。如果布罗谢特再拖延一些,极有可能会被道格拉斯截个正着。
布罗谢特加快脚步,回到升降机,一脚踢在操纵杆上。滑索开始上下运作,木平台在晚风中轻微摇晃着下降。布罗谢特扶住栏杆,沉默地俯视夜色中的波因布鲁,点点灯火在大小街巷中荧光般闪灭——那是城市入睡时细微的鼾声,这段诗句没来由地从布罗谢特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老人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手腕上的学术之环还未串起石珠时,在长歌港旁边的酒馆里听一位不知名的吟游诗人醉醺醺的吟唱时唯一留有印象的诗句。那位诗人现在大概早已经是坟冢里的枯骨——不过考虑到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个正儿八经的葬身之所。
平台落到了实地,盛大的宴会已经结束,仆从们扶着烂醉的宾客前往各自的房间。布罗谢特戴上兜帽,低调地混入于往来穿梭的人群当中。他出了城堡,没有回到王立学院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前往黑矛骑士团的驻地。埃修从暂住在吉格那里的第一天起,相关的报告便经由达哈尔大尉之手放在了布罗谢特的书桌上。埃修在那里进行的活动都由专人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他与军士一同起居,偶尔参与训练与军事对抗演习。在波因布鲁守卫战结束之后,那位预言之子又欠下了布罗谢特一个人情,也许是时候该让他偿还了。
密室中,阿拉里克公爵好不容易将激动的道格拉斯安抚下来。而被布罗谢特这么搅闹过后,领主们也没了继续进行会议的心思,德拉古子爵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拉班男爵则是萎靡地靠在墙边,扶着自己脱臼的肩膀,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密布额头的冷汗以及灰暗的脸色出卖了他强烈的痛苦与挫折感——谁能想到他会被一个步入风烛残年的老学究轻而易举地制服?
“这几天你要加强对王立学院那边的监视,顺便找个借口,暂停黑矛骑士团那边对商队开放的雇佣业务。”阿拉里克公爵对阿尔德玛公爵吩咐道,“我能够截停布罗谢特通过渡鸦传递的信件,但不可能监控每一个行走在冰原上的商队以及可能隐藏其中的信使。你们其他人就先返回领地,整顿各自的军队。”
“王储——我是说,普鲁托尔那边呢?”阿尔德玛公爵犹豫片刻,问。
“院长现在还对王立学院以及黑矛骑士团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普鲁托尔现在正置于他严密的保护下,我们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渗透进去的。不过我们的朋友打了包票,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所以就不用操心了。”阿拉里克公爵审视着阿尔德玛公爵的表情,突然皱起眉头,神色不悦,“克里诺,我知道你的难处,但别忘了,你最初的誓言是对谁立下的!”
“这我明白。”阿尔德玛公爵低声回答。
“这老家伙,是怎么知道密室位置的?”奥托侯爵忿忿地说,“公爵阁下,你的保密工作未免也太失格了!”
“波因布鲁名义上是克里诺的领土,但实际上真正的拥有者其实该是王立学院那帮学者,从城建到军事、商贸,有什么地方我们不需要这些学者的帮助?”阿拉里克公爵抬起一只手,示意奥托侯爵收声,“王立学院的中立态度非常关键,而且也必须保持中立,但院长似乎不这么认为。如果今天我没有随身带着道格拉斯,也许我们大概真的会被院长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