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乐前脚刚走,怪老头后脚就进了灶房,李富贵觉得他说不定看到了刚才在灶房里发生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很多时候解释都是多余的,因为在乎你的人根本不需要解释。
让李富贵意外的是,怪老头什么都没说,直接当着他的面把李佑乐送来的鸡蛋敲开吃了。
他难道不怕鸡蛋有毒?或者惹上因为一个鸡蛋带来的麻烦?
怪老头睨了李富贵一眼,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出灶房。
李富贵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明白怪老头的意思。等锅里的食物煮好,他熄了火,找到两个干净的盆子,搭着小板凳将锅里的红薯和野菜汤装进盆里。
昨天,昏昏沉沉的李富贵除了黑乎乎的草药水,什么都没吃。面对热气腾腾的食物,他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可他知道,这些食物都不属于他。
把红薯和野菜汤端进怪老头房间,李富贵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坐下,吃饭。”
怪老头的声音依然嘶哑,可在李富贵听来,简直太好听了!
背对着李富贵坐在饭桌前的怪老头已经开始吃早饭,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李富贵会不会留下来。可就是这样一个清瘦的背影,莫名让李富贵觉得温暖。
他明明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个笑脸,就连话都没怎么跟自己说。
李富贵试探着走到饭桌前,一边察看怪老头的脸色,一边慢慢坐下来。他颤巍巍地端起面前的野菜汤,喝之前眼睛一直看着怪老头,深怕他突然改变主意。
怪老头就像是没有看到李富贵这个人一般,专心对付面前的吃食。
就这样,李富贵喝到了四天以来的第一口热汤,他没敢伸手去拿红薯,有口野菜汤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寡淡的野菜汤,除了水和野菜,什么都没有加,但李富贵却在汤里喝到了淡淡的甜味儿。
因为一直关注着怪老头的反应,所以李富贵亲眼看到居然有人把野菜汤和蒸红薯吃出了大餐的感觉。一股奇怪的念头在李富贵心中升起,他总觉得怪老头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样,他吃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十分得体。
怪老头很快喝完了自己面前的野菜汤,两根蒸红薯他只吃了一根。
“吃光了拿去洗。”
说完这句话,怪老头拎起房间角落里的背篓出门找草药去了,留下捧着野菜汤碗的李富贵红了眼眶。
没过几天,红星生产大队的喇叭刺啦刺啦的响了起来。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今天下午两点到叶家老房子的大院坝集合,公社专门派了干部来给我们宣传法律知识,请大家准时到场,准时到场!再通知一遍……”
好久没有听到大喇叭的声音,不少乡亲激动得从家里跑了出来。
“小李婶,听到没,今天下午要开会,不用出工了!”
“开啥会?我耳朵背,没听太清楚。”
“说是什么宣传会,我也闹不明白,反正下午去了就知道了。”
“要是天天都能开会,那该多好,不用干活还有工分可以拿。”
“谁告诉你开会有工分的?大队长都没有发话,你就在那里胡说八道。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倒退十年,那时候我们白天干活,晚上学习语录,天天饿得勒紧裤腰带。”
也有那些知道内情的乡亲,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打赌今天开会的事情绝对跟李富贵有关。
“富贵那孩子真的回家了?我还以为他会继续留在知青点。”
“你开什么玩笑,怪老头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黑着一张脸,就跟黑无常一样。别说富贵还是个孩子,就算大人看了怪老头也发怵。”
“最近好像没有听到李瘸子打孩子的声音,估计他这次也被吓得够呛。”
“搞什么普法宣传,尽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没劲儿!”
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还不到下午两点,叶家老房子的大院坝里已经坐满了自带凳子的乡亲们。
叶朝光作为红星生产大队的队长,亲自到机耕道路口迎接公社派来的干部。去大院坝的路上,他把生产队遇到的法律问题,简要的跟公社干部们说了一遍,重点自然是父母虐待子女的问题。
在红星生产大队,像富贵一样经常被打得很惨的小男娃并不多,但是被父母虐待的小女娃可不少,只不过程度不像李瘸子对富贵那么狠。
“叶队长,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长,我也是临水高中毕业的学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普法宣传员主动跟叶朝光握了握手,“彭老师经常提起你,他一直遗憾你最后没有参加高考。”
叶朝光没想到公社派下来的工作人员竟然也是彭老师的学生,他眼里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
“学长,你好!彭老师,他现在好吗?”
自从高中毕业后,叶朝光不敢再去看望班主任彭老师,他害怕看到老师摇头叹气的样子。当年要不是家里实在太穷,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他也想考大学。
“彭老师身体挺好的,就是一直挂记着你。抽时间去看看彭老师吧!”戴眼镜的普法宣传员拍了拍叶朝光的肩膀,不愧是老师看中的学生,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普法宣传进行了两个小时,原本以为自己会听不懂的乡亲们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