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向交换生时,交换生早就凝视着:蒋涵子看过来的眼睛。
突然,交换生双肩猛地抖动了一下。身形不由自主折后时,有一丝略带僵化的犹豫。
交换生感觉里,眼前蒋涵子随目光对峙时,在空无画纸上奔动的惊乍之笔,让他已经封杀不了——随那目光攒射而来的光线。
一匹腾奋不竭的白马,长鬃柔软飘骋——苍浪光波无极潋滟的银丝。铁蹄踏风逆溅的白光,飞冲袭心的斜线,仿佛精致拉长的风刀,飒地劈划在交换生身上。
虽然是一晃而逝的感觉,极婉柔与极刚锐对立雕饰的怒马,形饰——烈性一吒精魂腾冲的厉气。
接近意识挫磨的意向,比有形可见的刀戈更可怖。交换生怕冷似的,扯拽了一下遮挡心口的衣领。
骤地,蒋涵子画笔荷载的压力,仿佛一块被颠翻的石头。
空无的白纸上,雪霰一般飞扬的渍沫簌簌消逝。一枝、两枝……生动鲜亮的花叶瞬间焕活了。强韧原汁的柔光,仿佛微距镜头下惊艳摇颤的凤翎。精湛鲜活的灵性出自——百千冷酷疼雕、瞬息生灭的完整过程。
从意境持久麻木的冻蛰中、突然热烈怒绽混沌的初光。逾越连贯判断、在直觉上形成情感惊险的断崖……
那种解禁黑暗瞬间、新鲜贲泽的炽白烈光,刺目得蒋涵子遮挡——不敢看、不敢相信的眼神,而快要眩晕跌倒在地。
仓促的眼泪,迸落晶亮星辰般璀璨的光明。
瞬间模糊里,镶嵌了数不尽苦难史一样的岁月。就像从创世开始、血与火的沙场上、一个个凝固铁石表情的将军。记忆如雕,真情烈味凝固万万年,都是:芳华世界里,万化目光永远看不见的、藏心不可见的疼泪。
蒋涵子麻醉的伤感里,看见眼前从空无生长的菁华,空洞的心终于撕扯开惊艳可感的痛……
风吹,抽搐的新鲜神经,是这花,亦是这草。整个生命如沐新光初临的太阳。
抽象艺术的一个概念变迁了,心上挪开一座窒息压抑的山。
“猴哥”用交叠双臂一直铁箍般压紧心跳的动作,随着屏息中突然欢活的眼神,松动了。
他在长久的凝视中能够感受到:蒋涵子在空无中作画,一直都在迷茫无极的空洞里,用已往积淀的画感,凭一颗鲜活心跳触动经验与直觉空灵若无的神经。
没落下一笔,整个生命就在确定却看不见的一点上,滞留一个原色状的点击。
心里,立体、丰隆。然而画纸上空无。
“猴哥”早就看见蒋涵子内心一噗噗、却不敢在交换生面前流出里的眼泪。
他不停地呼唤蒋涵子的名字,真心担怕:一经滞笔,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儿瞬间就会变作——永恒僵化、再也焕活不过来的石头。
蒋涵子轻轻回眸,看了身后远远站立在太阳光下的“猴哥”。无语,凝噎。
其实,就在他竭力抗拒着交换生持续统御的画境,自己一笔笔“剥落”装饰色,染著记忆中的原色时,敏感心已经“看见”身后投射的影子了。就像:自己曾在黎山写生,“猴哥”站在身后投在心之知觉上的感验一样。
皓白纸张上,原色的出现,就意味着:交换生强压在空间画境的法相破碎了。
一著明焰,簇生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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