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辰。”凤宁把画挂上去了情绪才略有缓和,她缓缓的说道“十年了,那年我才六岁,终于到了今日十六了,去年行过及笄,今年有资格接这家主。”
“今日请杨左使来,也算有个见证,虽说我慕容家早就没落,可正式接任家主毕竟是大事。”凤宁冲着杨逍浅浅一笑,却让杨逍感到那笑容中莫名凄苦,“请坐吧。”
她给杨逍指了一边的椅子,然后一撩衣摆,郑重的又跪了下去,抬手,风衍悔把香奉到了她面前,却在她刚拿起来的那一刻,祠堂里莫名的吹过一阵阴风,香,竟然熄了。
“小姐!”风衍悔惊恐的大叫一声,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熄灭的那柱香。
众所周知,香不同于蜡烛,点燃后都是暗火慢慢焚噬,风吹过只会吹落香灰,越燃越快,可是如今这一阵阴风竟熄了那柱香。
凤宁神情一变,脸色晦涩难辨,突然本来跪在地上的她“霍”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香案处,把香凑到蜡烛上再给点燃,可是这一次,再次点燃的香,刚刚离开烛火,竟然在她手中断成了两截。
风衍悔大惊失色,直接双膝触地重重的跪在了方砖上磕着头苦苦哀求,口中念着恳求历代祖先原谅凤宁年轻不懂事。
上香的时候香竟然断了,这是大大的不吉利。
凤宁看着手中半截断香,脸色徒然难看,双眼倔强的猛地抬头盯着眼前那些牌位,眼神瞬间阴戾坚定,杀气骤起,快步上前,拉起了风衍悔,然后只听她说道“今日起,我才是家主,这柱香,就是告诉他们,慕容家从此是我慕容凤宁做主!我说了算!你们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说着便给那半截的香硬是插进了香炉,这一次,杨逍有那么片刻的错觉,仿佛整面墙的牌位都微微颤动起来,凤宁站在那里像是无声的对峙,然后那颤动转瞬即逝,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姐啊……”风衍悔语带哽咽,对着凤宁重重的磕下去,这一下,似是诉尽千言万语,眼中都是心疼。
“若真有祖宗庇护,我慕容家为何会到如今的地步!”
凤宁的背脊挺得很直,她是那么瘦小,站在如山的牌位前,那满墙的画像,都好像在高高在上的从天上俯视着她,没有祝福,没有温暖,只让杨逍感觉到沉重的压抑和阴森,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的,他们神情的神情大多端庄肃穆,锦衣加身,把自己装饰的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可是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开心,只有沉重,怅然,求而不得的癫狂和偏执。
凤宁,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她没有那些野心,她对于这个家族而言,该是多么的忤逆叛变,如果真的祖宗有灵,他们也绝对不会护佑凤宁,她站在祠堂这一方天地,仿佛对抗天地一般的昂首挺立,不退不让,让他的心跟着狠狠的疼,他的凤宁,该是多么的辛苦,孤独和无助。
“杨逍,你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今天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凤宁指着那三个牌位中的一个道,“那个人,就是她!杀我全家的就是她!汝阳王妃就是她,慕容凤安,我的,亲生姐姐。”
杨逍震惊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这一切,难怪她每次提及此事那欲言又止的痛苦,真相比想象更残忍,造成那场惨祸的,竟然是她的亲姐姐。
目光一一扫过那三个牌位,慕容凤谦,慕容凤安,慕容凤宁,突然感觉到惶惶不安和恐惧,她想干什么,那一夜,恐怕在凤宁心中,她就已经死了,他,她,他们,兄妹三人早已共赴黄泉,她把自己的牌位也摆在这里,恐怕早就已经存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
造成凤宁痛苦了十年的源头,竟然是她的姐姐,亲姐姐,她的姐姐杀了她的兄长,屠戮了整个山庄,为了什么,这一切,在小小的凤宁心里到底是造成了多大的伤痕,她的身世竟悲伤至此,她的仇人,是她的亲姐姐,原本该是同心同德的一家人,却突然变成了杀害全家的仇人,难怪凤宁会说,报仇,比她的性命更重要,这十年她是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度过这样痛苦重重矛盾重重的十年。
“凡我慕容氏子孙,皆以复国为己任,呵呵……”凤宁惨淡的笑着,轻轻念出那祖训中唯一的一条,那是枷锁,是如山一样的重量,把一代一代惊才艳艳本应活的肆意潇洒的慕容家子孙困在一座迷宫囚笼中,一代又一代的悲剧,她的悲剧,都源自于这一道祖训。
“复国?呵呵。大燕亡了!亡了千年了!过了上千年,结果为什么我慕容家还要被困在这樊笼中!”凤宁突然激动起来,指着那些画像怒骂。
“他!慕容龙城!天纵奇才武功盖世!创出龙城剑法与我慕容家斗转星移绝技,独步江湖,无人能敌!最后却抑郁而终!”
“他!慕容博!十三岁就打败黄眉僧,为了复国,挑起辽宋之战,坑害了最好的兄弟,最后落发出家!”
“他!慕容复!少年奇才,本有美眷相伴,有忠心耿耿的四大家臣,可他一生为了复国机关算尽,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疯癫一生的下场!!”
“她!慕容嫣!剑法登峰造极独步江湖,乃是慕容龙城之后天赋最高者!本为女儿身,却因父亲一生执着复国,从小把她当男孩子教养,遇一生挚爱也不能坦言相守,最后疯了!疯的连男女都不知道,疯的分不清自己到底该是慕容燕还是慕容嫣!!”
沿着那画像她一个一个的指过去,一声一声的痛斥,风衍悔和包倩倩都死死的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听她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着。
“我慕容家,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目的!哪个不是满手鲜血满心疮痍!还有我哥哥……”凤宁好像痛极,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俯着身子丝丝的抽了两口气,杨逍上前搀扶着她,她狠狠吸了两口气略微平复,又推开了杨逍接着说道“她……一心想让兄长趁天下大乱起事,推翻元室取而代之,兄长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无逐鹿之心,他寄情山水,只想让慕容家这样隐世下去,一家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她一直不满,终于十年前……”凤宁双眼迷茫,再也说不下去了,回忆那个血色的夜晚,尤其那天还是她的生辰,对她的一生,那都是多么重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