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真的很闭塞,绵延数百里的大山,将这里和外界分隔开来,出了城看见的就是雪山,要想去更远的地方见见世面,没三两个月,森林都走不完。
大家都一样,谁也没见过世面,能凑的热闹不多,若是谁家有闺女出嫁,都能让全城的人上门一起庆祝。
所以当白山来了个杂耍班子时,整个白山城的男女老少,全都疯了!
这可不是城西老张头上街丢个煤球、耍个火把这样的蹩脚戏。
一连十几辆马车,车上还挂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后头跟着好几只骆驼,进城的时候,穿着短褂的小伙子在前方开路,锣鼓震天,驼铃叮当响。
杂耍班子在城里租了一处院子,那些马车、牲畜、穿着打扮很奇怪的人就在这里安顿下来。
热心的白山人帮他们收拾院子、准备饭食酒菜。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要等这些外乡人拿出他们的绝活,赶紧搭台子开演。
“哪怕五两银子的票钱,我也要来看看!”
“我家婆娘跟了我三十来年,还没带她见过这样的事呢”
“方才听班主说,很快就能开始卖票”
谢朝雨倒是对此没什么兴趣。
杂耍嘛,在上陵很容易就能看到,但凡是茶楼酒馆,逢年过节就要安排人表演。
谢朝雨小时候倒是很喜欢,但给她表演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修士,什么吞剑、杂技,凡人花样再多,也玩不过修士,不在一个层面,没法比较。
小阿绿却是很好奇,她在雪山长大,见过的世面还不如吴甜甜多,俩人每天吃完早饭,就催着绮青赶紧开始讲课,学完了得去街上玩呢。
小孩子活泼点,是好事,谢朝雨并不拦着他们。
谢朝雨甚至还问阿默,“你要不要也去瞧瞧?”,她觉得阿默可能也没见过。
他整天窝在家里,之前还主动帮忙干活,扫地劈柴之类的,但这几天,大概是家里的哪位弟子终于认出他了,大家在他面前走路都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生怕自己惹了无讳仙君不快,根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阿默帮我抬一下酒缸”、“阿默帮我看着火”。
这可是无讳仙君!
谁敢叫他做这些粗活,没烧香供起来都是我们对偶像仰慕得很矜持了好吗。
一连躺了三天,壁炉前的长毛地毯都被他睡了个人形的坑。
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担心过劳掉头发,这家伙却躺着啥也不做,为了保持不嫉妒不羡慕的良好心态,以及维持住和谐稳定的家庭关系,谢朝雨忍无可忍,终于将阿默赶到了街上。
阿默被揪着耳朵扔到院子里,谢朝雨还要叉腰威胁他。
“好好浪,没玩够三个时辰不许回家!”
“砰!”
房门关上了,阿默委屈,听话上街浪。
城里人好多,这几天出了太阳,天气暖和了,大家就都愿意在外面活动,照例要往大城运送的货物,也都陆陆续续装好车,人来车往,汗味、马粪味...阿默觉得好烦躁。
走在街上,孩童乱跑,阿默要时刻留心不被他们撞到,免得孩子在他身上磕断门牙;大人也都忙着各自的活计,阿默还得注意自己不碰到人家,防止胳膊腿太用力,将人碰死。
这比他试图帮谢朝雨算账还要难。
“嘎吱——”
走到拐角,一辆拉满了牛羊杂的打车迎面而来,拐弯的时候,轮子轧到小石头,车厢震动,马儿受惊,肉都快甩出来了,阿默差点被一坨血淋淋的羊肝给砸到脸。
身后是墙,旁边是摊子,前头是慌乱的人们。
情急之下,阿默伸手推了一下车身,悄悄给扶正了,又迅速后退,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几步开外。
大车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赶车的汉子哈哈笑着,朝街边的人们道歉致意。
阿默站在街边,看看自己的手心,又低头看看脚下。
“。”
他的手,方才推车时,应是推到车上的肉了,现下手掌一片黏腻,还在往下滴着血水。
这和打猎时猎物的手感完全不一样,区别就像,不小心碰到一个人的皮肤,和不小心捏到一个人的内脏...
而他的脚,突然蹦到这里,难免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他干净、精致、细白、修长的左脚,现在正踩到了什么软烂肮脏的东西。
很好,一坨粪便,还是热的。
“呕!”
阿默突然原地消失。
下一刻,凭空出现在城外不远处的河面上。
他单脚站立在冰面中,疯狂甩动自己的左脚,整条腿快成了闪电。
一脚下去,三尺厚的冰层被他轻易就捅了个大窟窿,踩了那什么的脚被他塞进水里泡了很久,一条鱼从洞口探头,被他一巴掌拍死。
好烦躁。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早超过了谢朝雨给他的最低时限。
但阿默一直将腿塞在冰水中泡着,整个人趴在冰上不动弹,脸颊贴着冰,和不远处的死鱼大眼瞪小眼。
我脏了,我被那什么玷污了,谢朝雨一定更看不上我了,她会嫌我脏。
心如死灰,又难过又想吐。
晚上回家,谢朝雨发现,阿默竟破天荒穿上了鞋。
谢朝雨打量他一番,很满意。
不仅听话地在外面玩了好几个时辰,还知道给自己穿鞋了,谢朝雨点点头,老怀甚慰,忍不住给阿默夹了好几筷子菜。
“咦,你手怎么这么冰?”
好家伙,她不小心碰到,冰得渗人!
阿默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搓弄。
“喝点热汤暖暖”
手捂不热,谢朝雨索性放下,给他舀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肉汤。
阿默盯着汤里的肉块,有些不敢下手,这种看起来挺粗糙、还有一些小坑洼的肉...
谢朝雨给他一胳膊肘,“喝啊你,羊杂汤暖身体效果很好的”
阿默:“。”
果然是羊肝。
“呕!”
在谢朝雨期待的眼神下,阿默拿起勺子,艰难地将汤递到嘴边,然后就跑出去干呕了。
谢朝雨:“有这么难吃?”
明明麻辣鲜香样样不缺啊。
阿默没说自己是叶无讳,绮青就假装还不知道,她故意道:“哎呀,阿默这是怎么啦,味道都闻不得,真的好像孕吐呢!”
谢朝雨:“......”
谢朝雨瞥她一眼,起身给可怜的阿默递水漱口。
晚上沐浴时,阿默又用谢朝雨的养生泡脚桶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
谢朝雨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所以你被一块羊肝和一坨那什么打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你穿鞋,你笑死我了...”
她爆出了惊天大笑。
“天呐,这事我能笑一辈子哈哈哈”
合道仙君,走路踩那什么,这也太傻了。
阿默试图挽尊,“是不小心”
谢朝雨:“哎我知道你不小心啊,谁还能故意去踩它好玩?”
阿默:“。”
阿默默默地转身,将自己的泡脚桶换了个方向,不愿意看她。
谢朝雨趴在床上,笑得岔气儿。
“还把腿搁河里,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啊哈哈哈哈”
阿默:“:(”
泡脚桶被他挪到了门外,只留给谢朝雨一个凄惨可怜又沉默的背影。
从这一天起,阿默打赤脚到处跑的坏毛病,再也没发作过。
吴甜甜躲在谢朝雨窗户外面,扭扭捏捏地,不时朝窗内看看,已经好半天了。
她看起来好忙,什么时候才会放下笔啊,吴甜甜等的很焦灼,又不敢进去打扰。
从他来的时候,谢朝雨就已经发现他了,他自己没进门,谢朝雨就假装没看见。
绮青端着茶盏和点心进屋,谢朝雨便暂时歇歇。
吴甜甜赶紧跑到门口。
“朝...朝雨师父,绮青师父”
他跟着阿绿一样,叫谢朝雨师父,喊绮青阿默他们,也都是叫师父,就像学堂里喊教课的老师某某先生一样。
谢朝雨让熊孩子进来。
“咋,有事情?”
吴甜甜期期艾艾开口,“...阿绿这两天不跟我一起出去玩了”
他比阿绿笨一些,学东西慢,每天课业没有阿绿完成的快。以前阿绿就算再着急,也都会等他一起结束了再上街,但这几天他每次收好自己的东西,都已经找不见阿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