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一身爱意离开,无人知晓,无人可慰。
许婕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她们终究会像约好的那样白首不离,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永远,她再也见不到南姜了。
许婕去了雍国,雍国多山涧,定能遇到龙。
幸好她得到了龙泪,虽然已过五年,但也不算晚。
离开雍国时许婕又看到了遍地的福禄考,原来已经到了福禄考怒放的时节,想起她曾说要让南姜看到福禄考,她下定决心要把种子带出去。
一日许婕去摘福禄考花种,摘得投入,竟没发现身后还站了一个人,是个着白绿衫裙的貌美医女,她告诉许婕福禄考又名芝樱,有静心解郁,镇静止痛的功效。
许婕闻言眺向西南,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此物可解相思。”
“别看福禄考在雍国生得泛滥,其实福禄考是一种很娇气的植物,非原土不成活。”
许婕谢过医女后挖了土同福禄考一起带回酒舍准备在第二天悄悄带回梁国。
不过雍国把守森严,绝不许外人带走福禄考,她想了很多办法多没能将福禄考带出去,还将幼苗和花土弄丢了,她只得返回酒舍另觅时机,为此她在雍国边境停留了不少时日。
直到有一天,许婕站在福禄考花海中,听到了梁国长荣长公主薨逝的消息。
这是手下那株福禄考第五次结它的种子,厚重的种子压弯了它的茎杆,许婕不想再等了。
前些天许婕看到一个乞丐从城门那边过来,他浑身伤口,手上缠着的布条上沾满血迹,表情痛苦却又透着兴奋,看起来很古怪,许婕心中有疑,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那个乞丐躲到隐蔽的地方后便将手上布条全部拆开,翻开血肉,取出了藏在肉里的金子。
许婕见状大吃一惊,又猛然醒悟,对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可以将东西藏进肉里!
当晚许婕回到酒舍,嘴里咬着布条,割开左上臂,掀开皮肉,忍着剧痛将福禄考种子藏进肉里,她一嘴咬着布条小心缠好,冷汗已经将她衣衫湿透,汗珠从额上,鼻上滴落进怀里,从颈上流下来的冷汗流进衣领,浸入白色里衫。
许婕昏昏欲睡,她看着右手旁的花土,还是决定同种子一起带回梁国。
从花土中选了一小部分用布包好扎紧,又撕了些新的布条咬在嘴里,重新拿起匕首的许婕微微手抖,选好位置在上方比划几下后开始下手,这一次要放的东西比较多,她不得不剜了一块肉才能将装了土的布袋放进去。
这一次可比藏花种疼多了,即使咬着布条,许婕的嘴唇依然被咬出了不少血,一股血腥味从口中出来直冲鼻端。
她深吸一口气,将口中血水胡乱咽下,歇了好一会儿后起身走到床边坐下,闭着眼倚在床头休息,冷汗仍然没停过,此时头昏眼花,一睁眼就有无数白色星星在眼前绕圈飞舞。
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晕过去,本想就这样囫囵睡过去,但手臂又疼得她睡不着,只能这样干疼着,生生熬到了天亮。
这一次她顺利回到梁国,却第一时间被人抓进了监牢,她忍着疼在湿冷阴暗的牢里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袭白衣的南祤。
“孤已放过你,但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趣,又回来了。”
许婕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就像这五年那样在雍国呆着不好吗?”
南祤站在牢房门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颇有睥睨天下之势。
许婕往怀里摸去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她拔出瓶塞,顿时有白色微光从瓶内溢出,不一会整个牢房里都被这些微光笼罩,许婕趁机看清了五年未见的南祤的脸。
仅仅五年而已,还未到而立之年,南祤就已经初显老态,较之前更加瘦削,两鬓的几根白发明晃晃得刺眼。
许婕先是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嘲讽意味却是十足:“你怎么老成这样了,我们都没了,你还能经历什么风霜?”
不等南祤回答,她又举起手中瓷瓶说到:“南祤,这是龙泪,可识世间万毒,一滴入骨,若骨赤红,则因毒而亡,反之则不然,你敢挖出先王遗骸试验一番吗?”
南祤微微侧身,避开光芒和许婕的目光,在微光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南姜的脸。
以龙泪试毒?他自然不敢,自他看到那碗打翻在地的药他就知道先王绝非中毒而死,就算那碗药真的有毒,先王也绝没有喝下去,南姜是冤枉的,他比谁都清楚,但他需要这样一个借口来赶走许婕,来让南姜孤立无援,从而好好的坐稳王位。
南姜在梁国声望太高,深得百姓信任,若非她为女子,恐怕这个王位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想让她死,他想让她好好活着,一直活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都不愿她死去。
“许婕,妄动先王灵体,你可知这是何等重罪?你敢,孤可不敢,说罢,你回梁国除此外还有何事?”
“我要你还公主清白,不管以何种方式!还有,我要在王城为公主种满福禄考,你不许阻拦。”
南祤侧头盯着她,似在思考她所说的话。
许婕将木塞重新塞回瓶上,牢房里顿时暗淡无光,似乎比之前还更黑了些。
她坐在黑暗中淡淡说道:“你放心,种完花我就离开,再也不回来。”
南祤应允:“孤会颁布召令说明真相,还她清白,你一定要好好种……”
她一定也想看福禄考开满王城的风景。
“只是福禄考乃雍国特有,从不许带出国界,你又要如何种?”
“王上不必担心,我说能种就一定能种,你只需给我一年的时间就足以。”
“好。”
南祤转身出了牢房,对狱卒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南祤走后许婕在牢房又呆了一夜才被放出去,随后被狱卒领到南祤为她准备的住处。
许婕看着陌生的环境,不由叹息不已,她如今是连公主府也回不去了。
虽然她出了牢房,但依然算是阶下囚,南祤自然不会为她准备仆人伺候,她烧了锅热水端到房里,关上门,准备取出手臂里的种子和花土。
忍痛小心解开布条,许婕闻到了一大股腐烂的气息,她将布条全部拆开,整条左臂异常红肿,手指也不怎么灵活了,她当时缠得紧,面上的伤口已经合到一起,她咬牙撕开伤口,疼得浑身打颤,即使嘴里咬着手帕,依然疼出了声。
腐烂的气息是从肉里传出来的,伤口里面已经溃烂化脓,露出白色骨头,许婕将种子和花土取出,翻找许久才找到伤药,一股脑倒了上去,又用布细细缠好。
即使不懂医,许婕也觉得左手多半是废了。
将染上血水的种子清洗干净后拿去晾晒,许婕发现那些种子居然在她血肉里发芽了,大喜过望,许婕立即将它们种了下去,祈祷它们能顺利成活。
左手疼得厉害,许婕终于想起得去看大夫,将洒满种子的花盆放好后许婕出了门。
在路上听到有人在念南祤新颁布的诏令,她费力挤了进去,看见了南祤答应替南姜澄清的诏令。
她读着那上面的字,哭得不能自已,南姜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能早一点回梁国就好了。
许婕身后人声鼎沸,无非是在后悔冤枉了长公主,或是替长公主平反而高兴,还有一些是在骂赵太医狼心狗肺,谋害长公主,图谋不轨……
南祤将死去的赵太医拉出来做了替死鬼,说自己是受了赵太医的蒙骗才冤枉了错怪了长公主,冤枉长公主谋逆,直到查出赵太医对先王心生不满,想让王室自相残杀,才做了伪证欺骗天下,此番醒悟后自己后悔不迭,择日将长公主重新安葬,重塑护国神像,并将赵太医尸骨翻出鞭笞以示惩罚。
南祤招不可谓不高明,把赵太医拉下水却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顺应民意做了个好人。
直到身后人群散去许婕才渐渐没了眼泪,整理好情绪后向药馆走去。
她决定看了大夫后去酒馆里买一壶酒到赵太医墓前去给他赔罪了,他当日难做却还愿意给自己指明路,现在被冤枉,虽然她无法为他平反,但叙叙旧,赔赔罪还是可以的。
到达医馆,大夫见她左手已经发黑,脸色凝重,告诉她这只手已经保不住,只能截肢。
许婕顿了好一会儿,同意了。
这样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长公主重新下葬那天才发现棺里根本没有尸骨,南祤说是长公主福泽梁国,功德圆满,羽化成仙,只在南想陵墓旁立了衣冠冢祭祀。
一年后许婕将福禄考栽满王城,到福禄考花期时满城烟蓝,美不胜收,浸过许婕血肉的福禄考开出群青色的花朵,没有一丝杂色,这是梁国所独有的颜色,由许婕亲手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