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面对李师儿的指责,脸上的笑容则是越发的灿烂:“若你只有这点儿城府,就算是我愿意让步助你复国报仇,可你有多少把握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之上摄政金国?”
“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只需要在康儿成年前,替他守好他的帝位就足够!”李师儿显然被叶青戳中了致命之处,一时有些心虚的回应道。
这样细微的变化自是躲不过叶青的眼睛,叶青也不去追问李师儿,是否在报仇复国之后有能力保住帝位。
看着野心被自己当面拆穿后有些局促不安的李师儿,叶青上身离开椅背,双手交叉在桌面,看着对面的李师儿,笑了下道:“乞石烈诸神奴虽然忠心耿耿,但他的缺点则是太过于耿直,除了对你与璟儿死心塌地外,几乎便一无是处。战场之上我也曾经与他交过手,性格过于耿直的他,完全不适合稍微复杂一些的战场,说白了,乞石烈诸神奴只是一个将才,需要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也就是为何让他单独率军作战时,他败多胜少的原因。”
“不要以为赢了乞石烈诸神奴几次,你就有资格对他品头论足了,别忘了,你赢乞石烈诸神奴那几战,你敢说哪一战没有运气的成分?都是侥幸罢了!”李师儿不服气的说道,在她看来,忠心耿耿的乞石烈诸神奴甚至要比完颜陈和尚几人更为有能力。
“别忘了,战场之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若不然的话,运气又怎么只会眷顾那些善运筹帷幄之人?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乞石烈诸神奴正是那种善上阵冲杀,弱运筹帷幄之人。”叶青看着气鼓鼓的李师儿说道。
看着李师儿不服气的冷哼一声,而后转头不再看他后,笑了笑接着说道:“乞石烈诸神奴……。”
“你到底想说什么!”转过头的李师儿,看向叶青双眼的瞬间,再次有种落入虎口的强烈感觉,甚至……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叶青连番提起乞石烈诸神奴,恐怕并非是为了说乞石烈诸神奴非帅才而善战一事儿。
“我只是想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都极为好奇,且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面对李师儿那再次变得阴沉、咬牙切齿的表情,叶青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当年璟儿御驾亲征,显然不可能把燕京城,特别是皇宫内的所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带走,而乞石烈诸神奴当时为了驰援璟儿,在弃守燕京离开时,也没有办法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那些金银珠宝等等财富,所以……这些都去哪儿了呢?”
“你……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或许你更应该去金国问乞石烈诸神奴,或者是你烧纸问问先帝才是,干脆你自己下去问他就是了。”李师儿恶毒的说道。
看着嘴上说的恶毒,但神情显得闪烁不定的李师儿,叶青也不去计较李师儿对自己的诅咒,不在意的笑了下,而后继续说道:“本以为借着新建燕京的名义四处挖掘,我想无论如何也能够找到一部分,但事到如今,我不单是一点儿都没有找到,反而还使得燕京城出现了短缺现银的现象,这情况无论如何按理说都不应该发生在我这个夺取他人之城的胜者身上。当年金国劫掠宋廷,可是没少带走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但怎么到了我这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呢?”
叶青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师儿脸上的表情变化,直到他说完,李师儿都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而后当李师儿再次抬起头时,只见李师儿的双眼变得有些通红,那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儿更是让人心动。
也就恰恰在有些梨花带雨的李师儿抬起头、默默不语哀怨的看着叶青,就连久经沙场的叶青,都快要抵不住李师儿这幅柔弱无依的模样儿时,书房的门口处响起了敲门声。
刘克师额头带着细汗走了进来,看着除了李师儿与叶青便空无一人的书房,多少显得有些惊诧,特别是看到双眼通红,一幅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李师儿后,刘克师刚到嘴边的话却是不知该怎么说。
“直说便是。”叶青瞟了一眼梨花带雨、无限凄楚的李师儿,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
还有些顾忌李师儿的刘克师,再次看了一眼李师儿后才说道:“燕王,人都带来了,就在议事厅。”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扭头看向李师儿,不等他说话,李师儿就冷冷的说道:“带路。”
刘克师一愣,望向叶青,叶青再次点点头,于是刘克师带着叶青与李师儿,向着议事厅方向走去。
诺大的议事厅内,王庭筠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虽然已经想到了宋廷必然能够通过福满酒家找到自己,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会快到他刚刚得知福满酒家被查抄的消息,随即就是他被宋廷官府的人带到了燕王府邸。
一路上都没有从宋廷那惊人的效率上反应过来的王庭筠,在被带到燕王府的议事厅后,原本就有些发蒙的思绪此刻更是乱入杂草,既担心宋廷会一下子找到皇后李师儿,同样也担心他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脚步声临近,随着议事厅的大门被打开,当王庭筠看到李师儿跟随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同走进议事厅时,脑海里瞬间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完全没有想到,宋廷竟然把皇后也带到了此处。
进来的三人之中,自然最为让人瞩目的便是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两鬓有些斑白、面颊有些消瘦,使得整个脸庞看起来更为棱角分明,而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是让人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你就是王庭筠?米芾的外甥?”叶青扫了一眼王庭筠,随后便要在议事厅的主座坐下来,但却是被进来后便一脸冷冰冰的李师儿抢了个先。
看着李师儿抢在叶青之前在议事厅的主座坐下,王庭筠的一双眼睛差点儿瞪的掉在地上,更是被李师儿的这一举动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简直是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看着叶青在李师儿抢先坐下后,并未发怒,只是随意拉起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内心震撼的王庭筠甚至都忘了回答叶青的问话。
直到刘克师捅了捅王庭筠,王庭筠这才反应过来,回答着叶青刚才的问话。
当王庭筠说完自己正是米芾的外甥后,叶青嘴角的笑容在王庭筠看来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不说话的叶青只是淡淡的看着王庭筠,但却已经让王庭筠感到了阵阵的不安跟尴尬,隐隐之间,他有些明白,眼前的燕王为何会一见自己后,先是问他是否是米芾的外甥。
而接下来叶青的一句:“大家之戚也不过如此。”更是让王庭筠满面尴尬,恨不得在叶青的注视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米芾也曾在如今的宋廷行都临安为官,而后也曾在礼部担任差遣,最终任淮阳知州而后死于任上,如此一辈子也算是为了宋廷鞠躬尽瘁,而王庭筠身为米芾的外甥,如今非但在金国为官,更为让人感到荒唐的是,即便如今燕京都已经归附宋廷,但王庭筠却还依旧是对于金国忠心耿耿。
虽然王庭筠之举,无法说其是忠奸不辨,或者是叛臣贼子,但最起码在有了米芾这个大家亲戚的关系后,王庭筠如今的处境多少是让人觉得尴尬。
而在北地,像王庭筠这般生于金国、忠于金国的人则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如今虽然整个北地都已经归附宋廷,但其中又有多少宋人是真的感受到了归附的欣喜,而又有多少人是迫于叶青的强权故作欣喜?
甚至在其中,恐怕还有为数不少像王庭筠这般,假意归附宋廷,背地里却还想着要为金复国的宋人,一直在暗中做着一些复国的动作。
“本王与皇太后之间的流言蜚语乃是出自你口?”叶青直截了当的对王庭筠问道,眼神却是缓缓从神情尴尬不已、惶恐不安的王庭筠身上转到了李师儿的身上。
“做都做了还怕人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不等王庭筠回答,坐在主坐的李师儿就一脸不屑的说道。
叶青置若罔闻,目光在王庭筠与李师儿身上游走不定,听到李师儿的话后,叶青不以为意的笑了下,对着王庭筠继续说道:“不管你是宋人还是金人,但如今燕京既然已经归我大宋所有,而王庭筠你可知你此举已经触犯了朝廷律法?”
“怎么?难道你还能封住天下所有人的嘴不成?”李师儿再次呛道。
但叶青依旧不理会坐在比其他椅子大了一号椅子上的李师儿,就像是那宽大的椅子已经完全覆没了李师儿,所以李师儿不存在一样,继续对王庭筠说道:“本王很纳闷,你一直都在燕京,可你又是如何知晓临安发生的一切的呢?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读书人说话做事也应该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是,可王庭筠你可曾去过临安?”
一句读书人说话做事儿也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是,不单是让王庭筠面红耳赤,就连一旁的刘克师都显得有些尴尬,毕竟,当年他可是自诩大宋最为清高、一心为民为社稷的读书人,但如今却是被叶青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上,至于当年读书时的初心,早就已经因为时事、局势、现实而抛之脑后、寻也寻不得了。
自叶青问话起,王庭筠的目光便再也没有往李师儿那边望过一眼,就像是深怕自己望一眼的话,会因而牵连李师儿一般。
在叶青面前,尴尬归尴尬、惶恐归惶恐,但读书人的那股迂腐之气依旧在,所以随着适应了当下的环境后,王庭筠也渐渐变得从容了起来。
即便是面对叶青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平复下来的王庭筠,也能够开始自如的回答:“我与米芾是亲戚不假,但燕王怕是忘了,我王庭筠出生之时这头顶的天便是我大金国的天,所以我王庭筠自出生起,便只知我大金国不知宋廷为何物。所以即便是考取功名,也是我大金国的功名,读的也是我大金国的书籍,自然,忠的也是大金国。”
“至于燕王所说的事关燕王与贵国皇太后之间的流言蜚语,我想燕王怕是忘了一句俗语: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这样儿的事儿,燕王又何必怕这些流言蜚语?身正不怕影子斜,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没有,那么这些谣言也就只是谣言,那么燕王又何必怕呢?”王庭筠说话时,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身,同样,内心深处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毕竟,叶青一介枭雄,既然能够率领积弱多年的宋廷大军战无不胜,夺回大部分被金国占据的疆域,加上外界流传的关于叶青的种种事迹,自然、也就让王庭筠在不卑不亢的回答时,早就做好了叶青会恼羞成怒的心里准备。
不过叶青的反应显然要让王庭筠失望了,听到王庭筠的回答,叶青不怒反笑,神色依旧是轻松淡然,笑着对王庭筠问道:“那么若是按你的说辞,那岂不是我现在也可以在燕京城散播本王与贵国皇后有染?反正是假的,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谣言止于智者,如何?”
而此时原本坐在主座上的李师儿,在叶青刚一说到与她有染时,就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豁然从椅子上起身伸开双臂就像叶青的面皮抓了过去。
但奈何叶青早有防备,伸手抵在了李师儿白皙漂亮的额头上,使得李师儿虽是张牙舞爪但却是胳膊太短,无法利用她那保养的极好的锋利指甲撕烂叶青的嘴。
无奈之下的李师儿,不得不头顶着叶青的手,开始用脚踢着叶青的腿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燕王就不怕此举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王庭筠脸色阴沉,带着一丝的怒意质问道。只是不知道这股怒意,到底是指叶青污言秽语李师儿,还是气愤于叶青此时此刻按住李师儿额头的无礼之举。
“那么为何你就可以信口雌黄,我就不能随意编排呢?怎么?难道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这个实力?”说道最后实力二字时,就见叶青突然一撤手,而后措不及防向前卖力拱的李师儿一下子就扎进了叶青的怀里。
李师儿的嘴里发出怒不可遏的尖叫声,随即扑打着赶紧从叶青的怀中挣脱而出。一阵的折腾使得此刻的李师儿喘着粗气、面色通红,胸前更是此起彼伏的怒瞪着叶青。
王庭筠的脸色因为李师儿的狼狈变得更加的狼狈,紧闭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青的野蛮与强横。
毕竟,他是为了金国、为了皇后才愿意做不加验证便散播谣言的小人,但叶青却是明知不可辱而辱之的真小人,在他看来,这就是他与叶青最大的区别。也是他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叶青当该受人唾弃的分别。
紧闭嘴唇冷哼了一声,而后傲然的抬头望向远方,不再理会叶青的咄咄逼人,在他看来,事到如今与叶青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而且他深信,自己即便是今日身死燕王府,但后世史书上,必然会为自己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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