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碧落黄泉作为修仙界最大的妖族据地金字招牌,几百年来背过的黑锅也不少。
但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当着碧落黄泉当代妖主和二把手的面明目张胆泼脏水的,还真是第一次。
商粲神情古怪地动了动唇角,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挽韶,果然看到妖主大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着是被气得不行,又没办法直接跳起来破口大骂,忍得头上都要冒白烟了。
毕竟,在天外天已被突然出现并自称来自碧落黄泉的妖群围攻上门的现在,她们两个货真价实的碧落黄泉潜入者要是暴露了身份,那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话虽如此,商粲也不打算就这么咽了这哑巴亏。这假粲者方才示威似的举动无非是为了暗示在场的人天外天晨钟已经落入了她的掌控范围内,但反过来,这也正好暴露了对方此时的位置。
商粲当下就想赶紧摸去晨钟处打那人一个措手不及,下意识运转灵气时却感到周身一滞,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喂,裴琛。”
她拧着眉推开人群,大步走到正在急急对天外天弟子布下指令的代掌门面前,开口打断道。
“阻拦妖物进出的结界屁用没有,不许修士在擂台外运作灵力的结界倒是牢得很——”商粲越说越觉得荒谬,扫了一圈天外天弟子,“现在安排这些现在连御剑都御不起来的弟子去巡视守山,又有什么用?”
“我并非是让他们去巡视。”向来进退有度的天外天代掌门此时稍白了脸,犹豫片刻后咬着牙据实相告,“灵力结界确实未除,诸位在擂台上能用仙法是因为擂台由含有灵力的灵石所造,我是想安排弟子们去取更多的灵石来,以撑过一时三刻,等待内山师门长辈的救援。”
“我不瞒各位。”他声音出现一丝颤抖,坦诚道,“我方才已经发出过联系,除出外寻粲者的师长未回外,居于天外天内山的前辈们已经有了回音。但如今妖物来势汹汹,不止此处,天外天已被全面攻入,师长们可能……不能立刻前来。”
“灵力结界阵眼就在晨钟之下。”裴琛说着沉了声音,正色道,“但以这妖气之汹涌,绝不是无法使用灵力的修士能正面剿灭的存在。诸位切勿轻举妄动,碧落黄泉妖物的目的并非我等,我们只要撑到天外天内山前辈打破结界前来救援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修士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面上看出了惊恐与不安,耳畔隐隐有妖吼兽鸣传来,更让人惶惶无助。
聚于此处的都是仙门的年轻一代,纵然其中已有实力不凡之辈,但到底阅历不足,加之此时无法顺利使用灵力,皆有力所不逮之感。
裴琛在天外天地位颇高,实力过人,说是代掌门,但在天外天掌门已经闭关约三十年的如今,称他一声掌门也不为过。如今从他口中听到形势严峻,小修士们个个神色紧张,忽然有人开始匆忙地向能使用灵力的擂台上走去,神色匆匆,脚步却快。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修士们或焦急或犹豫着向擂台靠近,不到片刻间那擂台上就站满了人。楚铭拧着眉,收起手中仙简,转身走到擂台前,朗声说着已与青屿取得联系来安慰众人。只余寥寥几人还在台下站着没动。
“目的并非我等?”
静静听裴琛把话说完,商粲轻吐了口气,低声开口道。
“堂堂琨瑶君,难道察觉不到妖气直指这里吗?”
“……”
裴琛抿紧了唇,仔细打量了商粲一番,又扫过安静持剑立在她身侧的云端,面带愧意地低下头,用不会被擂台上的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道友见谅,为免引起恐慌,不得不这般说。”
“妖物使用妖力,不受灵力结界影响,只有我等修士作茧自缚……”裴琛自嘲地摇了摇头,“若是说出妖物针对我们而来,怕是会有道友会……难以冷静。”
“但天外天内山的前辈正在除妖救人的路上,这绝非谎话。”
裴琛说着,稍松了眉头,温声道:“裴琛定会竭尽全力护住这里,诸位道友都是人中之龙,玉山君与云中君更是——”
“这种时候惦记起人家来了?”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商粲突兀打断,裴琛一愣,却见商粲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转向始终未开口的云端,对她往擂台上侧了侧头。
“你从擂台上下来做什么?我们还没打呢,还不快上去。”
自打她上次吃了云端的糖饼之后,商粲就再不复那副曾经装出来的有礼模样了。裴琛对她无所顾忌的语气听的微愣,暗想着竟有人对云中君这么说话,这可真是——
“你又不上去,我自然要下来。”
作、作为打擂台的对手,云中君这话虽然没错……
但总觉得好像意有所指。
裴琛心中一动,看向云端,对方仍是那副烟眉皓目的淡然模样,只是直直看着商粲。
商粲心中有些焦急,却无瑕再去回应她,毕竟——
“吼——!”
属于妖兽的嘶吼声震天而起,众人此时才赫然发现擂台四周都已经被妖兽包围。妖兽在园林、草木、甚至角楼之上探出身来,个个形容古怪狰狞,如看着盘中餐一般看着聚成一团的修士们。
然后嘶吼着冲向擂台。
到底有多少。
商粲旋身斩落一只鸟妖,来不及抖去剑上的血,就借着落势斜斜刺入另一匹妖兽胸口。
已经杀了多少只她数也数不清,其实来的似乎大都是些修为低微的妖族,连人形都化不出,单个来看都好对付的很。
只是这数量多的惊人,修士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稍有懈怠就容易被钻了空子。
裴琛带着天外天弟子守在擂台与内山的通路上,楚铭则带着青屿弟子在擂台外围结阵抗妖。擂台上的修士们虽有忙乱,但仍算稳固,有受了伤的修士就会被护到擂台中心,交予擅长医术的修士治疗。
商粲挡在外山门通往擂台的路上,迎着的是最猛烈的妖潮。虽然用不出多少灵力,但她剑招利落迅疾之极,独个儿就能为擂台上的修士分去不少负担。
而陪在她身侧的人,纵然是在与妖群争斗,招式身段却依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那剑势凛冽清澈如雪意,是云端——云端。
可恶。
商粲咬紧了牙,压着心中不安又朝云端靠近两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云端仍是一身雪白衣裳,半点血迹都没沾上,看来还算游刃有余。
商粲自己选择不上擂台是因为擂台上挤挤挨挨站了几百号修士,空间太过局促,而她的作战方式本就偏向无所顾忌的随心所欲,在擂台上反而束手束脚。
或许云端她也是有这重考量才会离开擂台,但……
……但依商粲的本心来说,她就想让云端好好地呆在擂台上。最好是被重重的修士护在最中间,让一匹妖兽都近不了云端的身。
但云端就是像铁了心似的站在她身旁,怎么都不肯上擂台去。
商粲剑光急转,逼退一众妖物,来到云端身侧。
“云中君,行行好。”
她手上出招不停,一个照面就夺去几只妖兽性命,向云端搭话的语气却十足的轻松随意。
“我那个——那个师妹,你也见过的。”
“她现在在擂台上,我……不太放心她。”
商粲说着,偷偷瞟了眼云端清冷若仙的侧脸,斟酌着开口道:“云中君能不能……去擂台上帮我看看她?”
这当然是她百忙之中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
话里说的就是挽韶。那家伙身为花妖,其实不受灵力结界限制,但因此却反而只能混在擂台上面,装作是得了灵力的样子才能不暴露她实际上是在用妖力。
花妖不擅作战,虽然挽韶的实力不足以清缴袭入天外天的这些妖物,但比起大部分修士来还是绰绰有余。云端如果上去了,挽韶也能帮着多看顾着她些,总比她现在这样在最前线呆着来得好。
商粲自觉自己和云端在天外天勉强得算是有几分交情,云端又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如果她直说让云端上擂台却没有用的话,那她找个说得过去的好借口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