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
老乞丐扶着栏杆,对风星河说。
“走?去哪儿?”
风星河疑惑地问到。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见老乞丐爬上了天台的栏杆,径直向前走去!
“危险!”
他刚想惊呼提醒,谁知道老乞丐并没有如想象中地掉下去,而是踩在了一块金属板上。
风星河惊愕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架小型的直升机悬停在了大楼的旁边。
不,准确来说,是挂在大楼外壁上。它的机舱侧翼伸出了两个钩爪,牢牢抓在大楼的边缘墙体上,
老乞丐踩在机舱门口伸出的一块收缩板上,像走楼梯一样走进了机舱。然后,他似乎是察觉到身后风星河有些犹豫不决,便说道:“走罢。我看过了,你的死期不在今日。”
风星河看着楼外面的高空,双腿正有点发抖,听见这话,却是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坐进了机舱。
这是一架很小的直升机。舱门关闭以后,驾驶员按动了一个按钮,于是机体外部的一块一块反射板都亮了起来,机身逐渐变得透明,只有一个高速转动的螺旋桨还隐约可见。
“我骗你的。”老乞丐语不惊人死不休。“实际上,我的眼睛唯独看不到你的死期。”
“啊。”
风星河喘了两口气,后怕地望着窗口。这个高度,要是跌下去的话,真正是粉身碎骨。
但是,老乞丐的话终究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看了老乞丐一眼,问:“你说什么?”
“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费解的人。”老乞丐靠在座椅上平静的说。“在我眼里,每个人的生命都如同一条线一般平铺在时间的轨道上。如果我的眼睛,看到他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节点上断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之终结。”
“嗯。”风星河认真地听着。老乞丐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道:
“我之前就曾听说过你,并用我的能力窥探了你的未来。你知道得到了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
“你的生命之‘线’,中断于昨晚遭受袭击的时刻。我的能力所观测到的,你在那个时间点,切切实实的是死亡了。”
“可我现在还活着。”
“对的,这就是令我费解的点。”
老乞丐的手,抚摸过自己瞎掉的眼眶。
“纵然失去了双眼,那些‘线’却愈发的清晰,就好像我这双眼睛真实能够看到的一样。可是,自那以后,我看不到你的‘线’了。”
风星河默然,思考着这句话的意味。
他刚刚明白过来老乞丐说的意思——后者已经在无形中阐述了自己的推测,那就是,现在的风星河实际上是一具“死尸”。
“可是,我能够深切的感受到我还活着。我的呼吸比以往更加强烈,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都比以往更加的真实了。”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了。”老乞丐颓然摇了摇头。“实话告诉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年轻时候是做电子通讯研究的。你知道的,这个领域里的研究,总会发现那么几条不知来由去向的不明‘杂音’,就像电子信号中的幽灵一样。你现在在我的‘眼睛’里就像是一只‘幽灵’。我可以看到万物的寿命与归宿,但唯独看不到你。但我却可以触摸到你,这正证明了你是真实存在的。这种认知的冲突,让人感觉到恐惧。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风星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他看着小方窗外的高楼大厦飞速向后掠去,问:“我们去哪儿?”
“去见王进安议员。当然,首先要去找文泰莱警官,由他带路,领我们过去。”
“?!”风星河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文泰莱警官怎么会认识王进安议员的?
他想起一个星期前,文泰莱彻查仿冒刘建军的那伙人的时候,曾提到了王进安议员。
那时候听他的语气,完全感受不到他与王进安之间有过联系。
“文泰莱警官一直在议员王进安的手下办事。事实上,就连你的父亲,冯庆山将军,也曾经向王进安学习。这名议员乃是军方出身,如今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吧……他曾是南平军校的名誉副校长。”
老乞丐语不惊人死不休,再度抛出了一个令风星河吃惊的“重磅消息”。
只不过,在与丹尼尔、张舜交谈过后,风星河已经逐渐适应了接受大量的新信息,所以并没有刚才那么吃惊。
他只是问了两个问题。
“王进安议员同意我父亲对战争的预测吗?”
“同意。”
“那他是什么派别?”
“刺杀派。”
机舱里只剩下了一片宁静。
——
七星大厦的会议已然拉开序幕。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次第登台,向同僚展示汇报自己的研究成果。
张舜坐在角落里,低声嘀咕了一句:“都在挤牙膏。”
兵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悉心记录着每个人的成果和方向。
与之同时,在大厅的角落里,江流月压低了头,鬼鬼祟祟地坐在那里,眼睛四处张望。
在确信李俊杰没有跟来以后,她继续搜索台下,终于在第二排的某一张圆桌旁发现了兵文兴的身影。
此时后者正在低头与他带来的学生交谈。江流月找到了他的位置,眼睛便锁定在他身上不动了。她用余光打量周围的环境,寻找适合截住他的地点和场所。
她发现舞台与下面的座席区之间并没有直接链接的台阶,那些学者们登台都需要走一侧的员工通道来到侧翼的后台,再从后台走上舞台。
于是她想:那不如就到员工通道那里埋伏着,截住他。
于是她便悄悄到了员工通道。
这时候,台上一名年轻的材料学家刚刚展示了自己苦心研究许久的类蛛丝型纤维材料,在众人的鼓掌庆贺中,兵文兴站起身。
会场欢声雷动,作为弗多的材料学界泰斗,年轻的研究员们无不把他看做是人生目标。
兵文兴并没有走员工通道。相反,他挽起袖子,十分利落地爬上了前台。
从刚刚演讲完的那名目光满是崇敬地看着他的年轻学者手中接过了话筒,兵文兴清了清嗓子。
“诸位。光质转换材料今年的进展依旧微乎其微。该技术在走出实验室的道路上遇到了最大的挫折——生产环境的苛刻性。我们想出了一千四百七十多种方法改良生产流程,都没有办法将其技术成本降下来。”
台下的张舜听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句:“真是蠢到家了。”
在台上的兵文兴并不知道,他仍眉头紧锁,对下面的一众学者们深鞠一躬。
“作为学界的领头人,大家的实验都在进展,只有我在原地踏步。我实在是非常惭愧。”
“哪里哪里,兵教授谦虚了!”
“您言重了!我们的实验难度怎么能和您的比呢?”
“兵教授,再接再厉!”
一时间,台下皆是声援之音。张舜听得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这些名誉,本该由他享有。可他现在却只能坐在台下默默看着。
最关键的是,这头蠢驴,就算接盘了他留下的所有实验数据,也最终没能做出成果来!
他越想越气,心中怒火中烧,就要站起来骂兵文兴的时候,
一只冰凉细腻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张舜低头一看,正与兵可乐的视线对上。
少女蹙着眉,悲悯地看着他,轻轻摇头。那目光之中的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张舜的呼吸,由粗变细。他看着少女的目光,火气逐渐压下来。
籍由定情信物和风琴手指的能力,两人可以不必言语,直接在心中交谈。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想让他太过难堪。”
兵可乐在心中对张舜说。
“可他毕竟夺走了我的一切。”
张舜在心里回应道。
“他夺不走你的一切。光质转换只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杰作。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作品。”
“可那绝对是最伟大的一个杰作。”
“相信我,亲爱的。如果离开了光质转换这一实验你便什么也不是了,那么你也便配不上“天才”这两个字了。”
张舜似乎被说服了。对于名誉他固然看得很重,但他对少女更加珍重。
人一生中能遇见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很不容易。
“走着瞧。”他在心里说。“我还年轻,将来人们盖棺定论的时候,我的成就将数不胜数,而这可怜的老人,没有一项成果是他自己的。”
台上的兵文兴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反复说着一些勉励的话语。
在员工通道里藏着的江流月,腿都蹲麻了。
就在她怀疑兵文兴是不是嘴巴里装了核能复读机的时候,兵文兴终于告于段落,恋恋不舍地把话筒交给了身旁的人。
人过中年,膀胱便有些不耐战,难免有些尿急。兵文兴下了台,匆匆从员工通道奔向厕所。
江流月在走廊上看见了他,心中一喜,心想:总算逮住他了!
她等兵文兴靠近了,一把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兵文兴猝不及防,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袭击。
他挣扎着推搡江流月,然而后者死不松手。而且嘴巴被捂住了,骂人的话又说不出口。
江流月挟持着他转到了另外一条走廊上,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听说,你是帝国的人?”
兵文兴打了个激灵,立刻不再挣扎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江流月一眼,又似是不敢确信。少女很配合的把帽子摘了,露出全貌。
那一瞬间,兵文兴的嘴巴张开,再也合不拢了。
“灵……灵者之刺……太阳的十二使徒……啊,太阳神怜见,我兵文兴可从来都没有背叛过陛下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断地磕头求饶,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生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