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云京,凌不惑、凌子域快马加鞭赶回紫延宫,劝说北凌老王发兵,然后一切如他们料想的那样,并不那么顺利。
北凌老王在听说两个儿子一同回来之后,高兴的来不及换掉紫色的亵衣,只是外披一个黛色的披风,就命内官唤两个儿子进卧房续话。
“父皇,这么晚了还怎么精神,说您六十,真没人相信。”凌子域一上来,行礼带拍马屁,一贯的没个正经。
老凌王似乎习惯了这个泼皮儿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
但他转眼望向凌不惑的时候,眼中竟然闪现丝丝的愧疚和不安,而后他主动笑着问候,似有讨好的意思。
“你也回来啦。”
“嗯。”凌不惑颔首,态度不错,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敷衍。
“嘿,怎么着,我在,你们俩说话不方便是么?”凌子域插嘴道。
“当着你爹和兄长的面儿,休得胡闹。”老凌王假意发怒,实则也是宠着惯着,连称呼都寻常家宅的一般,半点没有帝王的威严。
“总共就差半炷香的时间,凭什么他就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凌子域很是不满。
“别扯些有的没的。”凌不惑瞪了他一眼,而后对着自己父皇客气的问道:“陛下打算何时出兵赫和?”
“老大,你心里知道还不到时候。”老凌王面对这个儿子,总是不自觉的紧张。
凌不惑不做声,只是盯着他的父亲,凌子域这时也安静下来。没错,他们三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如果想一举雄霸东境,现在出兵的确不是时候。
可若北凌不能抓准时机,那便也是将东境的繁华拱手让給西戎蛮夷。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您有把握么?”凌不惑想到尉迟予初对自己的期盼,不禁握紧拳头,反问道,仿佛北凌的霸业与她的信任相比,不值一提。
“今日的西戎不同往日,有辽远之王的介入,东境未来如何,谁也没有把握。”凌子域悠然的开口。
“所以,若东境的稳固不在,又何谈北凌的霸业。”凌不惑补充。
“东启与北凌共存几百年,此消彼长,相持不下,如此好的机会,不可轻易放过。”北凌老王很是坚持。
“东境共同御西旧盟仍在,您是唯一一个还健在的君王,就当真不怕万夫所指?”凌不惑似有威胁,凌子域听罢,很是紧张的瞥了眼自己的父皇。
“若今日换做明帝启衍昭,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你。欲成大事,何患诽言。”
“父皇,您老人家不要这么固执,当下的局势真的很危险,若东启都抵抗不住西戎的铁军,北凌就一定可以么?”说到关键处,凌子域还是帮着凌不惑,兄弟连心可见一斑。
北凌王思索了一会:“当即出兵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个命令寡人不会下。”
“父皇,刚还夸您不老,现在怎么又糊涂了呢。您是一国之君,您不下令,谁能做的了这主儿。”凌子域抱着胳膊一脸的讶异,凌不惑也是锁眉沉默。
老凌王这时递给这个龟儿子一个眼神,凌子域瞬间明晰。
“父皇年迈,糊涂的很,这军中大小决断恐怕得让储君做主才行。”
“那好,若是您没有意见,那就让他来做主。”凌不惑没有多想,立马赞同这个提议。
“我做不了主,我又不是储君。”凌子域耍起了无赖。
“太子不是储君是什么?”凌不惑瞪着他问道。
“你心里清楚的很,凌子域才是太子,我是凌子域么?”凌子域突然站了起来,颐指气使指着自己这个没心肝的哥哥的鼻子质问道,十几年前的一幕幕又浮上眼前,如海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东启北齐叛乱被镇压后,姑奶奶被诛,姨母投井,在这双重打击之下,他们的母亲常乐水本就是心碎不已,长病不起,谁料当时赫和潜伏在北凌皇宫女医馆细作玄来,故意泄露老凌王借她之手以达成搅乱东启局势的目的,常乐水这才意识到自己丈夫才是这桩惨案的始作俑者,而她自己则亲手害死了妹妹及姑姑,万念俱灰之下,她决议离开皇宫。
可她放不下两个儿子,又感念往日凌王为她遣散后妃、独宫专宠的情谊,便决议只带走一个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母亲实难割舍,到底该带走哪一个?
好在两兄弟的性子截然不同,小儿子凌子期痴心音律、不拘一格,大儿子凌子域沉稳老练、有志社稷,那便随了他们俩心性,也可不因自己的私心而枉度此生。
可大儿子机敏,发觉了母亲的异样,又在无意间偷听到了她与贴身侍女的计划,才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他知道母亲心里的苦楚,不敢劝阻,况且他心里清楚母亲的秉性,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在计划实施当日,常乐水本想支开大儿子去贤哲殿听凌王议政,谁料凌子域诓骗弟弟凌子期与自己护换衣服,好戏弄父皇。
凌子期本就是个泼皮猴,自然满心应下,可就在自己兴冲冲的离开后,母亲放了一把大火,带着穿着自己衣服的哥哥,通过事先打点好的路线,偷偷出了宫去。
后来大火被扑灭,没有找到母亲和哥哥的尸首,凌子期才幡然醒悟,原来哥哥为了跟随母亲一道,算计了自己。
一个十岁的小孩被抢了母亲,气都发了狂,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整整十天。
等他再出来之后,凌子期就改叫哥哥名字凌子域,而后表现的比从前更加的顽劣不堪,长大之后故意沉迷声色、纵情纵欲,越是人多越是得意狂悖,为的就是将他哥哥的名字败坏至极,好解了他多年的心头之恨。
如他所愿,十五年的时间里,全天下都知道凌子域是北凌荒诞浪荡、扶不起的太子,而凌子域本人虽恨的牙痒痒,但自己对不住弟弟在先,不得已另改了凌不惑这个新名字。
老凌王对兄弟俩的恩怨都清楚,他也比谁都清楚小儿子不是一个能继承江山的主儿,但因为心中有愧还是越发宠爱纵容,甚至不顾朝臣反对立他为太子。
不过,他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
他秘密前往三行书院多次,那个从小就精于谋算的大儿子终于答应回来帮他打点内朝隐秘的一应事务,这可让他高兴坏了。
至于凌不惑,他心里在意父亲对母亲伤害,始终不肯叫他一声父皇,凌王也不并不在意。
他这俩个儿子,他比谁都了解,看起来性格迥异实则都是一样的孝顺和通透,虽然他们不一定能理解他作为丈夫的残忍,但却一定可以明白作为君王的凌云壮志和殚精竭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