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慈寿殿中。
杨太后有些困倦,可仍不肯休息,因让祖筠替她点茶。祖筠劝说夜里喝了怕休息不好,但见她坚持,便说不如只冲泡些熏茶,就不要点汤了,杨太后这才答应。
祖筠叫锦瑟准备热水,自己去外屋提了一个竹笼进来放到桌上,这竹笼口径封的严密,里面纸糊了一层,外面绢糊了一层,加之包裹了一层绉纱,多少用了些功夫才打开。祖筠自言自语道:“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每日置换花瓣的人也不嫌累。”
锦瑟在一旁听见,冲她笑说:“你可真是不上心,初秋的木犀花没得用了,前阵儿换的龙脑,檀香,豆蔻,不用日日更换,这才干脆封紧。”
杨太后指着窗边坐榻吩咐:“你们待会儿摆个竹灶在这儿,上面置个铜风炉,竹灶厅里炭火加足一些就出去吧。”
两侍女对看一眼,称是。
祖筠从竹笼中取出茶罐,又问茶碗要用那只。
杨太后想了想说:“以前收起来的紫定薄碗可还在?”
祖筠点头答收得很仔细,贵重东西都不敢乱藏。说完取了一只放到榻几上,夹了几片茶叶进去,忽似考虑到什么,便又取了一只茶碗放在一侧说:“多冲泡一杯,喝完了还能换。”
杨太后并不接话,留得屋内独有沏水声而已。锦瑟开门叫内侍搬了个一尺五寸高,一尺见方的竹灶进屋,自己则端了七寸铜炉一一搁好加上炭火。
祖筠冲泡好,等了一阵,将茶水倒掉说:“从第二泡开始饮,到底还能有些安神作用,不至睡不踏实。”接着又将两杯倒满后携锦瑟退下了。
杨太后坐到榻上,打开窗子,此次外面一片无声,她仍旧愿意独坐不语。夜风透,冰轮深,秋虫不鸣叶无根,她沉心静待,不知要等到几时。只等到她嘴上有些干涩,举起茶碗咂了一小口放下,仿若自言自语:“夜茶已凉,独饮更冷,早知如此便该煮酒而醉。”
忽有人接道:“夜茶独饮,无论如何烫过,也都是凉的。”
杨太后闻言,端起茶碗向外一泼,茶水溅到外面竹树,留下斑驳暗影,窗中光晕渗透下去,映出几许黑斑。她从铜炉上蓄了些汤水,端到窗外栏槛上,眼望竹枝,轻声说:“你既知道,为何早就到来却不肯现身陪我?”
一只手从从窗边伸出,拿起茶碗道:“不知有何可说。”
“为何无话?这茶碗是你最喜欢的紫定釉色,这茶亦是我仔细挑选过的小芽鹰爪,因怕滋味失散,还特意命人按季用花熏过,花香甚浓,你却没尝出来?”
那人冷冷道:“哥窑出来个紫定釉不易,我这种卑贱之人如何配用,遑论空谈耳。又听说熏香茶法只需几宿,自得盛花香气可爱,可你却怕茶老因涂抹恁多,我只能喝出花中滋味,喝不到什么小芽了。再者...”那人撂回来一只空碗,接着说:“你这小碗需频频注水,什么话都被打断了。”
杨太后知他话中有话,亦明白他想要何种答复,她却不肯给他,反问:“对饮,茶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茶杯大小坏不了兴致,倒是你这般不耐,可是气我尚未替你平反?”
那人哼了一声:“我从前与你说话并没有这么累,全因你心思机敏。今日你机敏如故,却要装糊涂,我当真不愿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