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筠拿着一封帖子入里屋对杨太后报,造作所的徐内侍将她嘱托置办的东西都送进来了。杨太后打开帖子扫了一遍,只要她先找出一个鱼鳞纹白玉口脂盒给自己。祖筠得令下去,没多久手中托着口脂盒近身。杨太后接过打开,从中掏出一张细长绢条,看过上面小字后,叫祖筠端个灶炉进来,将绢布扔到里面烧掉。
眼盯着绢布化为黑土,杨太后才摇头说:“上个月尾,那契丹犬贼就逼问何时才能商议关南十县之事,字里行间渗着要挟之意,彼时老身以尚未参政未由将其打发,不想今日又来了一道催命符。”
祖筠问:“他们既如此耳目聪明,竟不晓得参政诏书还压在中书门下?”
杨太后冷笑道:“他们只知此时旱蝗仍在,朝中官家政权不牢,以为老身对此唾手可得,却不知早有范仲淹从中阻挠。”
说完,杨太后拿过一串数珠,又闭眼沉思起来。啪嗒啪嗒,一颗接一颗,祖筠眼见杨太后胸口起伏愈宽,眼角翕动,晓得她此时定然心烦意乱。
她担心是炉火太燥,恐催生其心魔,遂将炉子挪得离她稍远一些。她实不知该如何接近劝慰,自己转过身看向窗外,见廷中许多古树已经枝丫光秃,内侍们依旧得忙着扫净地面。她暗忖如果自己只是这殿中小小侍女,没有成杨太后的贴身丫头,会否轻省一些?
忽听“哗啦”一声,祖筠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看向榻边。只见杨太后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榻下乱珠满地翻滚,而太后手上的串子仍似屋檐垂雨,翠球续落。
祖筠道:“娘娘莫急,奴婢这就清扫,然后拿一串新的过来。”
杨太后摆手让她不要动,祖筠只得站在原地,守着她不发一语。
过了半晌,杨太后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可眼中显露痴相,开口轻声问:“老身...究竟是在做什么?”
祖筠一愣,全看不出她是否在问自己,可左右打望并没有别人,只好斟酌如何答她。
却听杨太后阻住她的话头,挥挥手说:“罢了,你退下吧,让老身一个人呆着。”
祖筠阖门离开,迈下步阶,瞧见锦瑟正在指挥内侍存放造作所的置办,就走去帮忙。
杨太后依旧坐在榻上发呆,突然里屋窗口急闪入一个身影,转身藏到角落。
那人看着地上滚珠,哑声道:“做了孽,岂是假惺惺的参佛便能好的?”
杨太后垂首不瞧他:“我早知道你在。”
“你怎会知晓,难道以为我每日都在盯着你?”
杨太后摇首,又哼笑一阵,才说:“你不必对我刻薄,你忘了你自己也早变作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任你如何隐匿,我都能遥遥闻到一股血味,腥臭无比,叫人恶心。”
①琴待诏,宋代依唐旧制而设,专供帝王随时听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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