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桢先是一怔,然后笑答:“公要做朕的侍读?《夏书》晦涩,所幸这句没忘,说‘一人若屡屡犯错,结下的仇怨未必立时昭显,但必于还没成形之前,就思善道防卫之’。”
“陛下记得,实乃万民之福。”王曙略感欣慰,又问,“汴河岸厢军被截,枢密院里也有人觉得琐碎,未知陛下怎样认为。”
“厢军兵械不如人,能守住粮草且损伤甚少,酌情该赏。”赵桢淡淡笑道。
尽管论调与王鬷相差无几,这桩案着实有点丢他颜面——本来傩礼闹出乱子的恶徒都没抓全,据悉开封城里百姓怨言未消,赶上朝廷派的军队还差点被劫,估计劫粮的又是同一批人。匪类逃走势必会再引起一阵不满,百姓的不满多一分,他面对朝臣的底气就减一分,杨太后党羽的声量自然就增一分,此时怕的即这种琐碎越积越多。
“赏罚陛下已交给枢密院决断,老臣在意的不是这儿。”王曙看向御座,难掩脸上忧思,“若无里外勾连,贼人岂能提早埋伏?陛下深知此次并不单纯,沉得住气没在朝上点破,可老臣今朝立于庙堂,胸中却难免惴惴,全因不懂陛下究竟预备如何‘思善道防卫之’,还求陛下明示。”
他言语看似毫不委婉,却依旧有所保留。举凡对朝政上点心的人,便明白皇帝现在并非沉得住气,而是无可奈何。但既已生了变故,首当其冲的是提应对之策,仅仅赏赐李落厢一行人,根本于事无补。
赵桢嚼得出他话中滋味,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想防,惟厢军短弱,表忠心易,有作为难。”
他的感慨不是没来由的。厢军偶现精兵强将,旋即就被军头司挑入禁军,剩下的尽是羸弱之士,大都只能行冗杂之令。可对百姓而言这些人仍挂着军名,像昨日遇袭,赢是本分,争讨不回几声好;输是失职,头顶更添十层脏。
“有作为难,绝非不能作为。”王曙沉声说。
赵桢闻言,立即屏退左右内侍,让他放心。
“厢军原是藩镇之兵,能征惯战。”王曙替他分析,“我朝开国后,将其中精锐者拨给禁军,一点点削减厢军兵力,先以‘短弱’补充,接着行《减切法》,以老衰补充。至今天下厢军已逾四十万,果真都是‘短弱老衰’之辈,又只许他们做杂役,士气大削。且营中指挥从不教其武技,致使军纪惰怠,让军中有志者不知自己有志。”
赵桢颔首,话是没错,不过能帮自己什么呢?
王曙继续讲道:“如此还要养着,本意是让其有业可从,不至变作贼寇。惜乎人数愈多,废者愈多,朝廷现在几近无力承担。”
赵桢不禁含笑,他渐渐觉得,王曙的一大套分析,根本是给他一个对外交代的借口。
“汴河这事,是个转机。”王曙在转机二字加重了语气,“那指挥竟率众保住了粮草,颇有材勇,倘若仅略作打赏,只会让他归于以往,倒不如提拔他去训练活下来的将士,给他们升隶禁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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