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吕夷简见章得象阻拦赵桢之举,便稍稍侧过头去睨了一眼身后诸臣,其余官员会观风察色的,也立即跟着一同出声劝止。皇帝要退朝,臣子不许,此事令赵桢十分愕然,朱衍尴尬的站在原地,等待示下。
赵桢也意识到自己走得慌乱了些,于是稍稍压住火气,寻摸个最常见的理由道:“朕今日忽感不适,难以继续听断,先放朝吧,将其余所奏要事呈上,朕自不会废务。”接着又要离去。
章得象急得又往前迈了一步:“陛下且慢...”
“章得象。”赵桢猛地停下身形,扭头狠狠瞪着他,喝道,“你以为自己是寇准吗!”
章得象只得插手而立,喊道“臣惶恐”。赵桢一问,是指宋太宗时候,尚为员外郎的寇准奏事与太宗意见相左,太宗大怒,欲退朝入禁中,却被寇准硬拉住衣角,迫其坐下继续听对。章得象当然做不出这般夸张行径,但仍惹得赵桢十分不满。
“朕看你一点也不惶恐!”赵桢瞧他一副准备以直相逼的模样,干脆怒气冲冲得说,“若因你耽搁要事,必诏定你杀人大罪!”
此言一出,虽令殿下之人更为惊异,但的确能让不少官员纷纷出言警告,劝了些譬如“陛下无暇于寝兴,连日上朝,如今圣体不康,尔焉能不知体恤”的话。赵桢瞧他稍微老实了一点,终于得以抽身,赶往颢蓁住处来。
及至坤宁殿,远远便瞧见外廷的婢子内侍们齐齐跪下,垂首缄默,没人敢言语。
殿中,慧木守在沈氏身旁,弯着腰替她拭泪,颢蓁面无表情地静坐凤榻,冷冷看着阶下一众妃嫔对沈氏不住进行宽慰,丝毫不打算参与其中。是以众人泯泯,独独她缓缓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抬起眼皮,便见到了站在殿外的赵桢。
好呵,她心想,看来她坤宁殿里上上下下也并非都一条心。
颢蓁自嘲得笑了笑,知会给他也好,如果不是沈氏闹得这一出,不知还要多久才会再见到他。她盯着他的脸,穷鸟困兽般的眼,饱含顽强与孤傲,没有半分退让,几乎令赵祯有些胆怯。
馥芝察觉到了这古怪的氛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赵祯身影,慌忙万福,其余人也紧随其后,连带沈氏的哭声也停了片刻,唯有颢蓁安坐其位,暗暗抓牢袖口,让日渐宽松的衣袖此时显得紧俏些。直待皇帝走进屋里,她才慢悠悠站起来迎他。
赵桢无暇理会旁人,只走到沈氏身边,扶她一齐坐下,关怀道:“太妃何故伤心?”
沈氏从慧木手里接过缂丝紫鸾鹊纹帕子,压了压眼睛,叹了一口果决而忿忿的气:“官家,吾乃佛前弟子,原就不该再插手尘务,落得这般境地亦不怨谁,此刻只求速速归往崇真寺去,继续吃斋礼佛,为大宋祈福,还望官家应允。”
她虽未解释缘故,但听话茬,也没有寻死的意思,赵祯放下心来,宽慰道:“过往皇后对待后宫事宜大都措置得当,太妃刚刚回宫,兴许有不惯之处,不若说出来,当中误会或可解开。”
“娘娘。”馥芝跟着劝道,“娘娘的脾气在宫中是最好的,千万别上火坏了身子。”语毕,她给杨婠使了个眼色,杨婠起初假装没瞧见,直待馥芝又道:“且圣人方才的话,虽则苛刻了些,但仅仅是分辩而已,大都在情理之中,并无冒犯之意,娘娘千顷之量,自然容得下。杨美人,你说是吧?”
杨婠惟有干笑道:“圣人执掌后宫向来驭下宽厚,处事谨慎,娘娘为人慈悲,礼佛恭谨,这样两个性子其实最和洽,犯不上动怒。再者,娘娘才离开崇真寺没两天,这么快就回去,又赶上岁末时节,家家户户正团圆呢,传到外面,反倒显得宫里离离散散的,叫百姓不能安心呐。”
“正是这个理。”馥芝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