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援赵,与戎族狼师于芜城僵持不下。北地飘雪,楚国临江却仍是叶落不尽。
昭凰宫的梧桐殿里,楚王林璎反复看着案上信函,信上写的是——
殿下万安,
今赵齐共抵戎人于昔年繁京,
望殿下准允安邑军前往相助。
另闻国礼喜宴将择吉日筹办,
遥贺殿下得觅真心真意良人。
然芜城之战乃九州燃眉之急,
恕我不能亲往楚宫盛席一饮。
东方拜上
……
食指指腹停在“恕”字之上,林璎一声轻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之后,只剩黯然。
恕儿呀恕儿,你这个落款,实在是生硬得很,还不如不写。反正你写的字,就算只给我看一个笔划,我都认得。
“东方拜上”?真是好笑。你根本不姓东方,也根本不必拜我。
如果领兵救赵的齐王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我倒是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是气我一下子娶十二个女人却从未对你表明心迹……果真如此的话,什么“国礼喜宴”,什么“楚宫盛席”?到时候,独我一人缺席!我就是徒步从临江走到安邑,也定然披星戴月地跑去找你。
可是你不来喝我的喜酒,并不是因为与我赌气。你只是有你的燃眉之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就不会亲眼目睹三公九卿口中那个“沉迷女色”的楚王,究竟是如何“沉迷女色”的了。
“真心真意良人”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虽是血肉之躯,但一副铁石心肠,恐怕九州列国,上至赫赫君王,下至古墓死人,百年不遇,无人能比。
……
林璎提笔回信,所书字迹,却与恕儿的字迹一模一样——
姐姐无需多礼,尽可随心所欲,
江湖依旧险恶,喜酒不必来喝。
他日借道宋国,请备厚礼一份,
烦交宋王刘璟,转达林璎之敬。
然安邑王救赵,公子愆须留楚,
固守楚水之界,以防宋人来袭。
……
林璎将回信交给了宫人,吩咐将其快马送至安邑郡。
两日之后,安邑王领三万楚国安邑军,以援赵之名,急渡楚水入宋。
而临江昭凰宫中正张灯结彩,喜迎十二位楚国闺秀入宫。
当晚,楚宫之中的酒席热闹非凡。三公九卿、楚越世家,觥筹交错,童叟畅饮。宴席上,唯有陈国王后林环与陈国公主李愔二人,坐在楚王身边不远处,略显强颜欢笑。
林璎佯醉,晃晃悠悠地走到林环面前敬酒,笑着说:“多谢陈国王后慧眼,为寡人挑选了十二位楚国仙子!寡人保证,楚国基业,定能千秋万代!”
林环不知所以地看了一眼林璎,不知他为何故意当众称她为“陈国王后”,只得起身将楚王的敬酒一饮而尽。
林璎忽然捂嘴道:“哎哟,表姐勿怪!寡人实在是烈酒上头,竟忘了陈国已灭!实在该罚!实在该罚啊!寡人自罚三杯!还望表姐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弟计较。”
林环伸手按住楚王正要拿起的酒盏,语气温和:“殿下,醉酒伤身,何况殿下新婚,还是莫要酩酊大醉为好。”
林璎笑吟吟地说:“好!寡人就听表姐一劝。为了楚国的千秋万代,寡人不喝了,这就去沐浴更衣,醒酒觅佳人!”话音未落,人已脚步虚浮地走远了。
几个宫人上前搀扶,林璎将他们逐一推开,独自踏入了空荡荡的梧桐殿中,转头对宫人道:“你们吩咐下去,让美人们耐心等一等寡人,寡人要醒醒酒再去见她们。”随即将门反锁,稳步走到案前,喝了一口冷茶。
呆立片刻之后,林璎将卧榻旁的七弦琴放到了案上,闭目而奏。
一曲原应安静悲惋的《明月谣》,此时却有上天入地之感,正是那年在平梁赵宫,林璎与刘璟斗琴时兴起而改。
月出皎皎
归途遥遥
心有佳人
辗转难安
明眸璀璨
巧笑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