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疼吗?”
“不是我受过最疼的伤,也不是我受过最严重的伤,无碍。”
“明日……你真的要走?”
“你方才不是也听到那些文臣说,反正我也不是没嫁过人。我又不是真的嫁给那个戎族汗王,只是盯着他们撤军罢了。嫁人这个由头,对双方都好。只是……”
“只是小恩怎么办?”
恕儿摇了摇头。“小恩我是一定会带着她一起的,无论到哪里,我都不会跟她分开。我不想让她像你我一样,从小不在亲娘身边长大。我刚才想说的是,只是你的登基大典,我无法参加了。”
“楚王之位有什么大不了,登基大典就更谈不上什么。姐,我本想带兵打仗,替你分忧,替楚国分忧,没想到,我竟然长这么大了,还要眼睁睁看你将自己作为人质送出去!还要美其名曰‘嫁人’!你让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恕儿笑道:“从前你以假弟弟的身份见证了我和你容哥哥真心真意的成婚之礼,明日你能以亲弟弟的身份送我虚情假意地去成亲,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东方愆憋闷道:“很久没见你心情这么好。”
“我心情好是因为我也没想到一个瞎子能赢了比武,还能将自己再‘嫁’一次出去。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没想到,楚国还会以我为荣,以一个瞎子为荣,以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为荣。”
“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使了什么险招!姐,你动武可以,但能不能不拼命?”
“我不拼命,怎么能试探出他的胳膊有多长?不试探出他的胳膊有多长,我怎么推测出他的脖子在哪里?”
“所以你就反反复复以乌衣剑法里的一招‘蛇行天下’缠着他的刀,然后故意给他开个漏洞,让他拦腰砍你?”
“你看出来我的剑招啦?我以为我的剑已经挥到旁人看不出来是什么剑招的速度了呢!”
“你的剑的确快,不过,我又不是旁人。我十几岁时随你和容哥哥去青石台,便得蜀王乌邪亲自传授了乌衣剑法,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乌衣剑法的招式,我不敢说自己能达到你的速度。”
“我的乌衣剑法,是你容哥哥教的。不过,这么快的速度,却是我听了蜀王告诉我的越人剑法的精髓,自己练出来的。”
“越人剑法你都不会,知道它的精髓有什么用?”
“蜀王虽然没传我一招半式越人剑法,但他说,越人剑潇洒飘逸,只有不贪心,能知足,才能潇洒。他说,越人剑的最高境界不是什么都练得出神入化,而是知道自己的极限,不要一味贪多,却不将自己已经学会的东西勤加操练。只有无比娴熟,才能显得飘逸。所以,这些年,我只专注练一套乌衣剑法而已,不像你,百家剑法,什么都练。”
东方愆想起蜀王,不禁叹了口气。“他老人家说的也对。”
恕儿道:“练剑如此,做人也如此。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和极限,我知道,先王传位给我,是他觉得,他万一出事,楚王之位能够保护我和小恩的性命,但是我也知道,我做不好一国之君。我只会耍耍小聪明罢了,运筹帷幄的事,我做起来实在吃力。我不愿耽误楚国的江山社稷,就只能尽己所能,用几分小聪明去拦下戎族人的铁骑。这是我能为楚国做到的极限了,接下来,爹娘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楚国,便要托付给你了。”
“你怎就知,我能做得比你好?”
“因为你不是性情中人,不会由着性子做事,而是一直在用脑子做决策。这一点,你比爹爹都厉害,甚至比你的卫王伯父都厉害,更不要提你的容哥哥、林哥哥和我了。你知道审时度势,知道进退有度,知道有条不紊,更重要的是,你向往正义,崇敬光明,文成而不骄,武就而不蛮。你看看你治理的安邑郡,民生富庶,以德为天,长此以往,整个楚国乃至九州各境都会争相效仿。”
东方愆还从未听任何人如此夸赞他,不禁轻咳了一声。“姐,你太高看我了。我也是有脾性和情绪的。比如,我不舍得你走,我也永不会原谅自己放任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恕儿温言道:“愆儿,我最感谢爹爹和娘亲的事,不是他们把我带到了这个世上,而是他们把你带到了这个世上。其实就算没有戎人来犯,我也不会赖在楚王位上不走的。你才是应该登上王者之位的人,只是你的林哥哥和我,都希望把你这件珍宝藏得更久一些,也打磨得更耀眼一些。如今,你的光彩不该再被封藏。”
东方愆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沉默。
恕儿继续道:“比如你虽舍不得我走,虽十分自责,但你也十分清楚,这是眼下对楚国最好的决定,所以你不得不让自己承受这份自责。再比如,你虽很想杀了赫兰野,但你知道,这个一统戎族九部的大汗王不能杀,所以你就生生抑制住了流窜在你四肢百骸的百家剑法。
史家、言官、悠悠众口,他们评判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以一个人做过什么而评论他的功过成败,却忘了去评判那个人没做的事,以及他明明有能力做却为什么没有做的原因。
可是你能做却没有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在我看来,你小小年纪便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做徒劳之事,是非常了不起的。多少帝王将相,都做不到。”
东方愆道:“你不必再夸我,这些,都是爹爹教导我的。你不在爹爹身边长大,定然不知道他是个活得多么通透的人。”
恕儿笑问:“那爹爹有没有告诉你,‘东方’只是个假姓氏?你我的真姓氏,是九州分崩成九国之前的大周王族‘甯’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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