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弗拉德赶到时,陈烬正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菲尔德,而扣在他双掌叠加内侧、菲尔德胸膛前的,正是白鞋子随手画出的那个符咒。
但是菲尔德却像是疯了一般,双手脱臼了似的弯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反扣住了陈烬的脑袋,拼了命地想要把他拉扯出去,破碎的指甲在陈烬白净清秀的脸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他还是止不住地尖叫着,由于符咒贴身而带来的痛苦我也曾亲身体会过,所以他自然也是不可抑制地梗直了胸膛想要远离陈烬。
陈烬闭着眼睛,将脸埋在菲尔德的后背,但就是死死地抱住他不放手。
所以我居然有些束手无策。
菲尔德、不,应该说阿潮,见抓挠陈烬的脸并不奏效,于是换做去攻击陈烬的双手——他竟然试图扣开陈烬的指甲!
果然是女孩子打架吗……我暗骂了一句,刚准备上前,就又想起被那符咒折腾到眼前发黑浑身剧痛的场面,出手就迟疑了片刻。
但是弗拉德并没有犹豫,咬破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落脚边,瞬间就长出来了两股血红色的荆棘,攀着阿潮的双腿就将那具发疯失控的身体束缚起来,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后腰。
陈烬终于得以脱身。那张符纸也被留在了阿潮的前胸,被弗拉徳控制的血液牢牢固定在他的胸口。
“不不不……不……”蛊已经接近失控,只能听见他口中含糊地吐露着抗拒的词汇,神色狰狞,脖子上的青筋与血管一条条爆出。
嗯,但是那其中奔流着的却仍然是生人的血液呢,是弗拉德和陈烬他们赖以为生的东西,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甩了甩头发。我怎么突然就生出了那么奇怪的念头?按着因为被深渊侵蚀而狂跳不已的太阳穴,我一边试图忽视身体中的痛感,一边要求自己静下心来。
陈烬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从行李中抽出了他自己的木剑,左手捏起一个剑诀,咬破了食指,就将自己的指尖血顺着剑刃抹了过去,仿佛用鲜血搭上了一道无畏的箭,而箭头所指,就是阿潮的背心。
“一动为善,一善为念……”我听见他用颤抖的声线,但是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默默的念着那应该是属于他们家所信仰的咒文。
也许是陈烬的咒语起了作用,一阵仿佛是因明月凝结而成的清风飘然吹拂而至,也有那么一瞬间将我从混沌的深渊中拎出,听见了松针之间清脆细碎的碰撞声。而那一瞬之间的放松和解脱,竟然让我不自觉地想要跪倒在地,看着万物山川的恩飨流出泪来。
“崔斯……!”我感觉到弗拉德接住了我,他慌乱间披散下来的长发垂到我的眼前脸上,丝丝缕缕的冰凉。但是很快,那些金色的头发就被染上了血色。
我伸出手去,想要擦拭掉那些血污,却发现猩红似乎已经布满了我整个视野。
原本在体内肆虐的含有干魃的血液似乎不能再忍耐陈烬驱魔的咒语,再次不安地汹涌起来,一潮又一浪地向着我仍未被完全吞噬的右半边身子奔袭,就像是要逃去新的庇护所的暴民。可是啊,这具会感知深渊气息的身体却是丝毫没有饶过我的意思。
肺腑和喉咙已经开始抗议了,喉头充满铁锈味的腥甜不断翻涌上来。
——但是不行!我挣扎着捂住了嘴,想要把那些伤痛尽数咽下。海辛的血对于恶魔的吸引力太大了,如果我在这里放肆地出血,势必会引起周边各路恶魔的袭击……
“……一诚为真,一真为定……”
陈烬还在继续着他冗长的咏唱。模糊视线里,我看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菲尔德的身体里钻出来一样,他鼓着眼球、大张着口,胸前被弗拉德定住的符咒却死死地咬住不放松。
微凉柔软的触感划过脸颊,我能感觉到那应该是弗拉德在用指腹擦去我双眼中迸出的血泪。他的手指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因为我所以不知所措吗?
我强行把那些反涌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但是喉咙深处仍然像是被生锈的刀片刮擦一样疼,只能哑着嗓子,试图安慰他:“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你就这样让我歇一会也好。”
“我不信……你一直有什么瞒着我。”他环过我的肩膀,将脸埋入我的颈窝,清浅的呼吸一吹一拂:“不愿意的话,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双手在我后背收紧,就像是紧抓着什么不愿意放手的小男孩一样。
血气仍然在向上翻涌,仅仅是安抚那些血液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更不用说想要说出一个字了。我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抬起来,缓缓地抚摸弗拉德柔顺细腻的头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给他一点安慰。
总感觉好像在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画面,但是那个时候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我死去而已。——说起来,现在他好像也是无能为力的样子?
曾经经历过再动荡的场面,我也没有见过他是现在的模样。
这吸血鬼倒也真是奇怪,明明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以不要,也不见得对死亡有多惧怕,居然被我吓成这样吗?
所以,我还不能输。
“……一静为明,一明为清……”
他怎么还在念!这该死的驱魔咒语也太长了吧!我咬着牙,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不过就是那个外门弟子的咒语加上白鞋子那只狐妖的符文而已,从前能够制服恶魔的我,一样能够驯服此刻在我血管中尖啸的毒素吧!
我试图顺着它们的节奏呼吸,想要调匀过于暴躁的深渊气息。再呼吸入混着松风的冰凉空气,让它们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