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现在也称得上是半老的人，你知道我一向不愿意看见那些血啊刀啊，嘶喊啊冲杀啊的事情。福禄桐与鬼山帮这一年中互相倾轧，风波不断。我不指望能叫他们两派成为朋友，只是身为江湖旧人，难以作壁上观，想着尽自己残力，希望能从中调停。”
简单的房间中还坐了一个人，那人白胡子圆肚子，此刻坐在木榻上活像一只白糯米的汤圆，听到他的话，出言安慰，“嗐，季先生仁爱。”
季凡白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一物，放在手中用袖子擦了擦，
“鬼山帮受辱在先，福禄洞又捉了他们帮主的亚父，想让他们让步确实是强人所难。我便多跟那福禄洞的人讲几句理，左不过他们势大，来找我的麻烦，我这江湖废人也是心甘情愿认了。没想到他们不敢动我，反而连累了无辜之人。”
“福禄洞的洞主到底是什么人？”白毒老疑惑地迟疑了几秒然后出言。
“他叫洪若谷”，身着灰色长衣的人静静地说，话语不带情绪，在虚空中如同有重量，“我查过他，他早年也是仙家子弟，颇学了些本事。离了师门之后，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原来名声倒不算差。没想到年纪大了，反而行事愈加偏差，道德败坏，犹失阴德。”
季凡白站着，衣服靠着桌沿，低头看手中的东西。白毒老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声音，“或许是江南确实是好地方，我看中了这儿，他也看中了这儿。短短一年，创建福禄洞，自号仙主，蛊惑百姓，眨眼之间门人就已经有千余人。”
季凡白看着不像武者，说话却在无意之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力，这种压迫力从他那半旧的灰色文士长衣中透出来，而他眉眼却并不锋利严肃。甚至在平静地看人时，他五官的那种温和占了上风，让人觉得方才那压迫感仿佛一场幻觉。
“这件事，是我连累了这姓洛的孩子。”季凡白对塌上的白毒老叹道，手指间微动，拉出一道极明亮的泓光。他将手中的窄刀端在胸口平齐的高度凝视了半分钟，合上剑鞘，将刀递还给了白毒老。
这柄佩刀他见过，他也认得。那天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腰间佩的是这把刀，街坊之中佩刀之人不多，因此他特别地留意到了一下。所以当一个明显是福禄洞手下的人将窄刀送到他门口时，他立刻认出了这把刀。
窄刀是百泉门的式样。季凡白原以为那少年是百泉门下弟子。若非正巧遇见白毒老罗长宁，季凡白还要多枉费一番周折。
“那洪若谷明摆着就是故意这么做的，”白毒老也不傻，“他知道威胁你没用，却料定你无法对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不管不顾。这姓洛的小子与我们百泉门的渊源我方才讲给你听过，既然福禄洞敢拿他的性命做要挟，百泉门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那洪若谷确实是极聪明一个人，可惜走了邪道。我见过他几次，他这人滥施咒法，看似丧心病狂，却又怕因果报应，所建楼阁住所极其看重风水，凡是刑杀，牢狱之地，都在别处。他有个侄子，名叫洪玉，很得他信任，我想扣押人质的地方，一定是在他这个侄子的地盘上，”季凡白说，“只是他们楼阁山洞错综复杂，即便知道了在什么地方，也不好深入。机关猛兽，他们用得得心应手，再者福禄洞门人受洪若谷蛊惑，视生死为无物，若是玉石俱焚也未必不可能。”
“方才先生不是说，那鬼山帮帮主也有重要之人在洪若谷手里，洪若谷这样做，岂不是逼着自己的敌家联合？”白毒老罗长宁问。
“洪若谷狂妄，行动常走偏锋，他料准了我在乎那少年性命，不再碍他的事，”季凡白道，“说到鬼山帮，他们帮主的脾气……哈，我去定是白走一趟，说不定还得挨骂。”
“什么人敢骂……”，白毒老看见季凡白苦笑着摆了摆手，硬是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舌头绕了个弯，说道，“这不成那不成，洪若谷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人？”
“我不也愁着吗，”季凡白摇了摇头，冲他苦笑道，“洪若谷叫我吃这回瘪，算是他有能耐。二十年来重尝愁，愁味如新。要说他什么时候放人……大概他灭了鬼山帮，吞了这江南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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