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若谷已经不在这室内，有人从外面开门进来，是一个未曾见过的门人。身上的衣袍有金丝的镶边，看起来大概品级不低。那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许麟书抬头，那人好像有所惊讶，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俯下上身，向许麟书低身行礼。
“下属孙临，祝贺许真人。”
“……什么？”
许麟书一手支撑着地站起身来。收回手指的时候，食指指腹在地上留下淡淡一个圆形的血痕。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齿间有腥甜的味道，从喉间涌上来，萦绕不去。少年声音很轻，带着气声，向那人问道。
“许真人不用奇怪，这是我们仙主下的令，”那门人恭恭敬敬地向许麟书说，“只要您能活着从这个阵中走出来，仙主立刻封您为真人，不说别的，就在这福禄洞中可谓是千人之上的地位了。”
“那再后来，当今圣上就没有想再召您回去？”
洛风时问道。他与季凡白两人沿着溪流向外走，虽然依旧身处群山之中，然而看那两边的山坡却是越发平缓了。福禄洞的人能耍手段迷惑山中的人，让他们在原地兜圈子，却没有办法改变溪流的流向。而百姓的生活起居离不开水源，顺着溪流走，找到人家与出去的路只是时间问题。
“隐隐约约提过两回，见我没那么想回去，就干脆作罢了。”季凡白回答，“妹妹薨逝时当今圣上不满周岁，本来对生母就鲜少有记忆。就算他喊我一声长辈，其中多少是因为亲情，多少是为了顾全礼制，不说我也明白。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帝已经下过了旨意，后人再想改，是要在言官那里担风险的。”
“那季前辈自己的意思呢，季前辈想回去吗？”洛风时问。
“你说呢？你看我，觉得我想不想回去？”季凡白笑着对少年说道，手掌在胸前捋了一下洗的半旧然而却洁净不染的长衫，“我早过了鲜衣怒马的时候了，说荣华说虚名，我哪个没有过？然而我现在更乐的自在，巴不得皇城里头谁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这样我便可以放心地在这左邻右舍之间做一个越来越老的老翁，说到底，我还想谢谢先帝呢。”
“既然平安无豫，前辈如今又这样自在，四舍五入一下也能算是功成身退了。”洛风时说道，蹦到溪流边的一块石头上。
“照你这么说，确实如此，我当年认识的多少江湖朋友，不是每一个都能有我这样闲适的晚岁的。”季凡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洛风时站立的那块石头旁边。抬眼随意向不远处望去，惊喜地抬起只给洛风时看，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几个人？”
“确实是，”少年从石头上向前蹦下来。那不远处的几个人也看见了两人，相互招呼着围过来。
洛风时看那几个人的装束觉得眼熟，“好巧啊，你们是鬼山帮的人？”
“是，”其中的一个汉子听了他两人的情况，笑着说道，“没想到没遇上人家，却是先走到我们鬼山帮的地盘里来了。”
“还有更巧的事儿呢，”旁边一个矮壮些的人说，“就是因为探子回报说这一阵儿这片出现了福禄洞门人的踪迹，所以今天曹帮主也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洛风时已经看见远远走来了一个红衫杏绔的亮影。
“你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曹幼枫看到洛风时季凡白二人便问道，“你们其他的人呢？褚通又出来了，你们知道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干什么了？”洛风时连忙问。
“是四日之前了，”曹幼枫说，“萧一行拿自己中毒换褚通差点被一刀割喉，这是真的吗，不过听着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女子说到此处时弯眉轻轻笑了声，“看样子一定是真的了，褚通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呢。”
“耿耿于怀？”季凡白追问道。
“他亲自出手伤了百泉门四个门人，全是一刀伤在脖颈，不知道他是想杀人还是想效仿萧一行的那一刀的效果，总之活了一个，死了三个。”
“四个门人？”洛风时拧眉道，“百泉门的门人大多分散而居，而且我听罗长宁前辈他们吩咐的时候，已经下命令让本地的人严防死守小心谨慎。褚通是怎么能一下找上四个门人的？”
“这我不确定，但我得到的消息说，这四个门人是在一块儿的，而且出事的地方再走两条街便是褚通的赌场。”曹幼枫颦眉轻轻说，“我猜大概率是他们去找燕楼的人了。萧一行中的毒怎么样了，有这样严重，压不住门中门人了？”
“四天之前，那还是我们没进山的时候，”洛风时说，“手上虽然没有解药，却也不至于如此。”
“那……”曹幼枫疑惑。
“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人又年轻，底下有些旧人不服，”季凡白听她说的时候便明白了，叹了口气，微微望向远处的天空，“当年门主将堂主之位直接给了两个弟子，为的是减少权利的更迭次数。这事不怪那门人，也不怪萧一行，只能说是当初的便利带来的弊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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