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迷茫又好像不迷茫，仅仅是用时间适应了这写在地上的肉眼可见的八卦方位图。然后少年修眉渐渐拧起，紧接着极快地一回头，望向这八卦方位正中的位置。
天好像近了一些。
许麟书回头的时候隐隐感觉到。然而回过头却发现方才自己手掌覆盖的那一个“离”位的位置出现了些变化。
再看却是那身穿红色布袍的门人的影子，那影子旁边的却是许麟书自己——正是那一日在邵世清屋中的情景。
“……八卦定吉凶”
许麟书回头向四面望，如同画册一般，地上升起无数清晰或者模糊的影子。
儿时在云台宫中与师兄们一起上早课，或行船来到江南，许麟书辨认出那些清晰的场景，目光不禁看向了那更远处的，看不真切的影子。
善数术者以六十四卦问命中吉凶，这六十四卦由地上的八卦衍生而来，而所谓吉凶，便是这过去，现在与未来。
许麟书穿过那重重叠叠的影子盯着远方一处走过去，这影子好像会随着人的动作变换波动，许麟书每走一步便将一个位置的影子打乱，回头一望，如错综复杂叶片一般只觉得有增无减。
许麟书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这地方没有日夜，也没有饥饱劳累，那模糊的影像终于在少年眼中成型时，少年脚下磕了一下，才惊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了。
看一个影子要这么久，若想洞知未来一切，又需要多久呢？许麟书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那天空压得更近，好像伸手可及。
此时的天空已经很像天空了，幽邃的深蓝中，依稀有一点点星子在闪烁。许麟书抬起手，惊讶的发现那被手指覆盖的星子竟然在缓缓向自己飞来。
吉凶在眼前，天星伸手即来。
“还有更多的吗…”
许麟书低下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少年走了两步，脚在地上踢到一个东西，许麟书低下腰将它捡起来拿在手中。
那东西四四方方，上刻符咒。
“天蓬尺啊，”许麟书轻轻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一身道衣，迈腿继续向前走，却看见一个桌子，比洪若谷在石室内放的那一张更宽一些，矮一点，上面有朱笔，太极丸等等。
年幼时在观中看见师父三叠道人着法衣设坛的场景历历在目，许麟书望着那幻象中的影子，一只手缓缓摸向了那枚太极丸。
“少年英才者多，不骄不矜者却少……天地造化，何等无常，谦冲者之所以谦冲，乃是因为其有谦冲的资本。”
那日那位穿红色布袍的门人说的话重新响在耳侧，许麟书心中空明，在手触摸上太极丸所用的雷击木表面的时候内心就已经灵透。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真的是很简单的事吗。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各从其类也。”
你是想说我从一开始便是同你们一样的人，即便师父不教我，“天赋所在”四字依然会将我向我注定要去的那个方向。
是不是？许麟书在唇间用气声问道。
这种天赋足以令人艳羡，足以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许麟书闭上眼，那人的声音从耳边消散，而代之的是一种苍老与平和，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释。”
师父？少年抬起头，唇间问道。
四围纷乱，混沌与错影糅合在一起，依然是天地之间唯有年轻身影一人。
不知出神了多久，少年目光忽然凝聚，穿过面前的桌子，望向更远处，不知道是在诘问谁，
“示吉凶，供法器，将改命的机会放在我眼前，是什么居心？”
道衣少年话声落，扬手将手中那枚太极丸掷了出去。木质的多面体滚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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