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些药也的确有效。许麟书坐在那里缓了一会儿，他脸色依然苍白，却比之前有了些精神。抬起头来眼角余光瞥见守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面生门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声音极轻地问道，“仙主来了吗…”
那门人看起来邋里邋遢，年纪不大却略有些胡髭，大约是平常在底下做杂事的。那人想了想，似乎也不大清楚，说，“如果来了，应该是到大殿去了，往常上人们说话都是在那里。”
许麟书点点头。那门人大概是难得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等级的人，还想着再说两句，抬头却看到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奉命来接替的紫衣人。那门人看许麟书伤势，想余下的差事大多也是扶他回去，捞不到太多好处，便溜走不知到哪里偷懒去了。
然而他没想到许麟书这一次并没有回去，而是要求紫衣门人带路去了大殿。
苗司事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大殿门口。外面吵吵嚷嚷，这殿上却是寂静——洪若谷还没有开口，谁都不好先说话。
苗司事看见一个不高的身影带人从门口走进来，腰上缠着蛇头铁索，一身鲜亮衣服，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幸亏是来了，若是这位祖宗知道自己被耍反而使上性子，这件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洪玉到了殿上依然带着随从。少年人立在阶上，微微皱眉向四周众人扫视一圈。
虽然面上不明显表现出来，但从他一进来，周围众人便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他的神情——毫无内疚之意，却也是老样子了。
洪玉这样一扫视，众人都把目光挪到旁处，正好看见许麟书从门外走入。
那门建得很高，更显得他身形渺小。清瘦身影一路过来，每个人都看他，从上至下打量无数遍，然后皱眉目光停在他衣上的血迹。
洪玉听见动静也回头。认出许麟书，然后轻蔑般眯起眼睛，
“这不是，许真人吗？”
他说到许真人三个字时特别加重了一下语气，许麟书将视线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地无力地笑了一下，好像没有听出他对自己的敌视。
洪玉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洪若谷耳中。那宽袍的身影原先背对着众人，此时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从阶前两个“晚辈”的脸上掠过，然后同众人一样，略带迟疑地也多盯了许麟书衣上血色两秒。
许麟书胸口的伤之前简单处理过，虽然上了药，却依然在渗血。他的脸很苍白，与洪玉身上带朱饰面上敷轻粉站在一块，各有雪色与赤色。
洪玉注意到洪若谷转身是在听到“许真人”三字后，目光更狠狠往许麟书身上瞟了一眼，开口冷道，“旧朋友来了，我还以为许真人不会回到这里了。”
许麟书没有立刻回答他，清瘦身影垂下目光，静立两秒，然后忽然沉默地跪了下去。他身上力气不足，所以虽然立着上身，却肩背依然微微向前倾，发丝从背后落到襟前，软而无依。许麟书低着头，从洪若谷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神情。许麟书淡淡扯出一个带有自嘲意味的微笑，开口带着轻声，
“确实差点没法回到这里了。”
他这一跪更显得洪玉站在阶上突兀。洪玉皱起眉头看他，眼神中混杂敌意与不解。
“背旧友，违师命，忤高堂，”许麟书目光斜落在石阶上，没有看洪若谷。他不笑时目光凉凉的，此时又带上一点点嘲讽与悲哀，
“也巧，细数起来，三件事都与福禄洞有连系。我输了，现在这里是唯一能容我存身的地方，我自然得回来。”
他说这一串话明显比之前费力了些，喉间的血味几次要勾人咳呕却又勉强稳住气息忍住。
“来的人闯进的是我布的阵，这一场折损，”许麟书垂眸又接着说，“我…请罪。”
他的话轻，却因为殿上安静没有人说话的缘故，周围人听得也清晰。苗司事此时终于分出目光来看了冯灵使一眼，那贼眉鼠眼的白净男子依然保持着他那个抱臂的习惯动作，扬起眉毛看戏。
周围的侍从没有人注意到从许麟书走入以来，苗司事便一直将年轻身影的一举一动罩在目光里，眼底一点兴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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