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福郎洪玉是自小在仙主身边长大的，”那冯灵使说道，“福郎说我们是外人，那也无可厚非。说实在的，我们哪一个又能反驳得了福郎什么呢，若是福郎不满意，我们这些外人杀了便是杀了，有俞医官在前，说不定下一个倒霉的便是我呢——”
“你也不必在此阴阳怪气。这地方少一个你，可就少了不少趣味。我还等着好戏看呢。”洪玉说。
“只怕这好戏福郎看不过来。福郎真以为那俞医官死了便是死了吗？仙主不闻不问，便是不追究了？呵，到底是小孩子，”冯灵使看见洪玉脸色，然而转瞬目光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回廊的转角，唇边泛起一分笑意，
“福郎也先别生气，恐是这时间不好，福郎看看，这是谁来了？”
许麟书自知时间来的不巧。早先就放慢了步伐，然而却还是被冯灵使听见了足音。霎时两人四双眼睛一起望向他，许麟书不方便再遮掩，也只好放下袖子走过去。
“听说许真人沉疴未愈，怎么近来便能出来走动了，”福郎洪玉眯起眼睛瞧他。
许麟书今日面色也未能称得上好。他好像又瘦了些，穿上华贵的罗衣，发丝的墨色与肤色的白便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憔悴。然而似乎是天生气质中带有的一种风骨气质又将他整个人撑起来，叫人敬服怜惜，又想要去揉乱。
“随便走走而已，”许麟书说，“福郎大可放心，身边跟着人，我走不丢，更不会体力不支倒在哪里无人知晓。”
他这般已经相当于是示弱。然而洪玉却不接他的茬，心里想起什么事，又接着说道，“你总往我叔叔那里去，他是教了你什么新东西？今日相遇的巧，连冯灵使也在，不如便让我们开开眼界。”
“福郎是高看我了。”
许麟书落下目光，淡淡笑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连康健都算不上，哪里能学什么高深的术法，”
他说话声音平和，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事势之外的小僮，“福郎与洪仙主亲近，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福郎去向洪仙主请教，仙主怎会不教福郎？又何须我在这里班门弄斧。”
“你只当我与旁人一样信你良善，”华衣少年打断说，话语语气在句末压低，阴恻恻地点出。
他与许麟书的距离在言语往来间更加地近，几乎两种截然不同的锋芒抵上彼此。许麟书注意到洪玉变换了右手的位置，腰间铁索如一条长蛇环卧在锦绣之中。
许麟书没有动，洪玉也没有去握那蛇柄。
有几个路过的门人谁都知道此时若洪玉与许麟书动起手来只怕更加不好，然而却谁都没有停下来多嘴的胆量。
忽然轰的一声，好像头顶上什么东西倒塌砸在地上，沉重感令人觉得脚下的地面也随之一震。
怎么回事？
洪玉被这忽然一声分出神去，转头向上看视。
“回报大人，是您新得的那两头豹子，”很快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上来禀报。
洪玉年纪小无心女色，偏是对豢养野兽极感兴趣。原先的两头虎废了一头，很快便有人讨巧送上新的。更有猛禽狼豹一类也取来玩，不夸张说这些可能是这骄纵少年现下最乐此不疲的东西。
“看来今日许真人运气倒是不错，”
冯灵使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瞧着许麟书。
是运气吗？
如果从前遇事是见三分想三分，那么许麟书现在早已将一种觉察与感觉的能力内化为了本能。观叶未必知秋，却一定察觉得到林中风动。
他目光看向冯灵使，那人依然一副看戏般的傲慢神情，许麟书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这时间。
许麟书脑海中停留的还是方才洪玉离开时不甘心的恼怒神色。
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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