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再尽力一次吧，许麟书想着。洛风时之前已经说过自己二人合力尚且未必能对付这些妖族，此刻许麟书孤身一人，更加无比清楚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是对手又怎样呢。
师父不在，洛风时也不在，许麟书一瞬之间想起蜀中师父师兄，又想起几个时辰之前的元夜繁华，恍如就在眼前。
哪怕是困兽之斗，只余下一个意义，许麟书也愿尽这一点意义——绝不束手就擒。
狐眼男子身旁的妖族见许麟书退后一步，又有感官敏锐的察觉到他气息不稳，都是兴奋不止，意欲速战速决。
天边飘过的云掩上月色，大地随之一暗，就在这霎那间，妖族乘机而动，危险悄然袭来。
破空声从耳边穿过，许麟书勉强及时闪开，然而脚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脚踝间一扣，生生地刺痛。许麟书心中骤惊，随即袖中指尖一捻，青色火焰相逼，那地上的藤蔓畏缩很快退去，然而背后攻势又近。
这一次来的那些已经与俊美常人无异的妖族同之前那两个獾妖显然已经不在一个层次。许麟书听见背后声音急转身格挡，然而那青色火焰穿过夜色，在另一头却好似触上一股无形的怪力。
那怪力好冷，许麟书在刹那间甚至感受到有股湿滑的水气扑面而来，带着种腐烂塘泥的腥臭味。
“嘶，”暗夜中又一声异响，在自己左后方。许麟书当机立断，僵持着的青焰奋力一卸，身体向右侧脱开。
火光散灭，照出一张蛙脸化为妙龄美人。而暗夜中刺来的一把双齿短匕却险些触到左肩，刃光在空中一闪，削下几缕流过的发丝。
此招虽然躲过，然而许麟书自己也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就在他方才右脚发力闪开的一瞬间，才发觉被藤蔓刺伤的脚踝就像是箍了镣铐一样不听使唤。如万虫噬咬的酸麻感顺着刺破的小口流入神经，时间越久，就越提不上力来。
还有东西要扑来。
许麟书听见了。然而即使有幻影用来迷惑对方，他也没有及时退开的力气。
倒塌的纸糊的花灯、薄板简易搭成的矮棚、挂着灰的破布和纸篓，街上堆挤的杂物本就松散。只闻“哐——哧啦—噼里咣当”一连串巨响，那袭来的熊妖还没来得及疑惑虚影的存在，随即重重地扑上人身。那人身躯比他料想的轻得多，熊妖不及收势，竟然卷携着许麟书一块儿撞入那好几人高的杂物中，顿时堆积着的一片烂架破棚都像失了重心一般倒下去，四处大乱。
“咳，”许麟书滚下时停在一块青石板上，正好是正面朝下，他拧着眉睁开眼，只觉得依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然而冰凉的地面却激着人的意识无比清醒。
幸亏那纸灯底下空得很，许麟书感到自己被抓着撞向几根极坚硬的竹竿，那竹竿在他背后断碎，随后他整个人又撞过几层布棚飞了出去。落下的地面恰好是个微微的下坡，他便刹不住地滚落下去，直到停下，睁眼好似整个身躯都碎裂过一遍。
这样的小坡能有多远，许麟书用他那右手支撑着自己爬起来，感觉累得要石化一般。
他知道那些妖族用不了半刻钟便能找到自己，这街上杂乱，他能在这里缓片刻也只是因为有几座大灯挡在面前而已。
好冷。
许麟书站起来，寒风吹过破败的花灯，呜呜地直响，像是给那些妖族传信，又像是鬼声嚎哭。
许麟书向后看，那后面是一间不大的酒楼，木门上一道深深的抓痕，直接将那门板抓透，歪在一边。当中桌椅乱倒，杳然无声，已经被妖族光顾过了。
这街上，只有杀气和死气。
许麟书感到自己的右脚已经接近麻木了，向回看隐约能听见窸窣声。
这么快就来了吗，许麟书苦笑想。
那便也只有…
许麟书站在原地缓缓回身，目光在那酒楼碎裂的“康盛”大匾上微微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中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哀伤或是释然——康盛，有这名字，也算是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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