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2 / 2)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酒馆的几丈地面上,尸人将一把椅子狠狠砸出去,椅子在墙上碎裂,迸成十几块的碎片。明明刚才已经是穷驽之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又能爆发出怎么大的力量?

有地上的尸块做前车之鉴,胆怯的妖人尽皆往后退。

汉子转过脸来,面孔几乎已经满是血灰不成人形。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烈火猛地爆燃,吱呀声大作。许麟书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燃烧着的梁木骤然下落,炽热明亮的火光在空中一瞬把倒地的女子和这边的汉子的脸庞照得无比耀目。

许麟书在那一刻合眼,而火海中的汉子却好像是痴了一样,定定地呆望在那里。

甚至没有收回伸在身前,那濒死般够向女子的右手。

梁木落下,砸在他眼前,整个楼板大震。然而他感觉不到痛,只是落下的燃烧的巨大木块在快坠到地时挡住了他视线中的女子身影。

他才怔然地想,这是最后一面啊。

泪痕冲刷了血灰染满的面孔,歇斯底里的尸人连血都已经快流尽了,却还徒然地悲愤出细不可见的晶莹来。

烈火中滴落的泪一瞬便被炽热烤干了,消逝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楼板上可能还有一个水纹般的小圈圈。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室内嘈杂大作,如滔天的潮水般涌入许麟书耳中,但他看不清,也无法去探听发生了什么。

他俯身,有泪滴落下,他甚至不知道这是谁的泪水,是火海中汉子的意识还连结着他的神思,死生大悲,伏地的九尺身躯旁落下一小袋碎金锭,那是即将凑齐的赎身钱。

还是他自己在落泪,他心中好像有什么被骤然捅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只是无端地感到胸中剧痛,眼前恍如还是焰光,还在虚境中没有醒来。

遍体鳞伤的尸人终于倒下了,坠地好似一座颓然的山。

蛰伏着的小妖瞬间扑出,却在离许麟书五六尺处被一杆铜枪横扫击中腰间,未及惨呼便滚摔在了一边动弹不得。

许麟书一片虚实幻觉中好像看见狼藉中有一个身影正左右挥转长枪,短的一招毙命,难缠的也不会超过五招。

明明视线里都是重影,连人脸都看不清楚,然而许麟书却就无声地在心里知道,无端地相信那人。

你来了,我就可以歇下了。

精钢铸就的枪头如刺竹席一样刺入最后一个兽妖的胸口,鲜血顺着枪杆喷出,那兽妖双爪死死抵住铜枪,还试图顽抗,年轻少年未有半刻犹豫,手中铜枪转腕一拧,骨骼碎裂的声音微不可闻,然而兽妖却抵住枪杆的利爪却垂了下去。

麟书!

甚至没有心思把刺入兽妖胸口的铜枪拔出来,洛风时握枪的五指骤然松手,把兽妖尸体与铜枪往旁一推。

扑到矮榻前正好接住支撑不住歪倒下来的许麟书。

洛风时一身也近乎斑驳撕破,许麟书看到他眼中的微红意,扑面而来浓浓的血锈与灰土气,酒馆外喊声大振。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几个狐妖中途撤出围攻,而酒馆里轮番上阵的杂妖也在渐渐变少,他…

许麟书想要稳住呼吸,却再抑制不住喉间的腥甜,胸中的剧痛在一瞬间翻滚,猝然便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这一口还不够,许麟书艰难地低身,便再直不起来,紧缩的五脏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把腥锈血气向上推。呕出的鲜血与之前濡湿了衣襟的泪水交融,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一大片,又一大片。

没事,许麟书想向洛风时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是那些术法在向自己讨债呢…

许麟书恍惚间忽然想起那些从残垣杂物中奔出,仓皇逃去的老弱百姓。

没事,这债还了,他愿意还…

紧紧抱着他的力量好似一堵温实的垣墙,许麟书感到自己在下沉,却努力抬起眼皮,去看洛风时的身影。

他忽然觉得那大火中的女子也许死了泉下也没有憾恨,他忽然懂了,懂了一种非同一般的联结,一种羁绊与眷恋,一种他从未想过的,从未意识到过的东西。

洛风时看见他唇边带上笑。

他下颚侧还有血迹,脸色也如纸般苍白,而这扬起的笑,有种直击心灵的真实与快意。

他是真正在笑。

这种透彻的明亮的笑意,已经几个月没有看到过了?洛风时怔然意识到——自从福禄洞一事之后。

释然,还是满足…

许麟书不知道,他再没有力气了。意识的丧失只在几秒之间,他听见洛风时在喊“麟书!”

矮榻边,一副身躯最终在另一人怀中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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