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黑衣黑布把那些蒙面人的身形模糊在夜色里，远远看去只好像是三四道黑影。沉沉地“嘭”地一声，对面人出掌取杨云阶左胸，而杨云阶手上折扇一挂，好似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对面掌力击在竹扇上，双方各自弹开。在这交错的瞬息之间，身后的长鞭又挟风卷来。
“嘘，好险，”杨云阶避过袭来的鞭风，只听好似爆竹的炸响一样，银鞭打在瓦石上，数片瓦石瞬间粉碎。他隐隐已经觉得执扇的虎口发麻，想来是刚才那一掌的余威。
这群人竟然这么难缠。
杨云阶暗中叹了口气。
只守不攻可不行——不是只守不攻不行，而是战局拖长了，自己整个人都不妙。
“喂，你们是什么人？”
蒙面人攻势骤紧，一个扫堂腿被杨云阶躲过，立刻又有一人从那人头顶翻下，手中的尖刺一连便是十几下，刃光在黑夜中亮成一片绚烂的银花。杨云阶被他们逼得紧，离得也近，反而忍不住向半尺外蒙着黑布的面孔说话。
“尹知府的小公子是你们抓的吧？”
见那些人不回答，杨云阶又在招式的间歇里断断续续道，“吸干了枯尸倒不是你们，那是那帮尺五楼的麻烦——你们是南人还是北人？”
杨云阶虽然嘴上不停，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刀光来往之间一回险似一回。“哧啦”一声，长鞭虽然没有卷到他手臂，却把一大块衣袖径直绞了下来。按这个凌厉程度，若是刚才避闪不及，恐怕自己手臂现在已经是少了半截了。
杨云阶暗暗后怕。然而对方根本不会给他留下后怕的时间，银鞭炸雷般往旁边一甩，随即暗处又刺来刃光。
“哼，你们以为你们的谋划天衣无缝，实则我们早就知道了，”杨云阶又说，“府衙上下都知道了，杀我灭口又有什么用？”
真是奇怪。
他虽假意这么说，却早就发觉这几个蒙面人分明对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就算是泥巴捏的土人，对别人说的话也该有点反应才是。
若非他们是聋子？
就是聋子也是一群奇怪的聋子。若说尺五楼中谁最见多识广，非他游走妖鬼人三族的杨云阶莫属，然而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他竟全没见过。只知道阴狠非常，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是聋子，所以听见自己说话觉得格外痛恨？还是他们在襄州城抓走小孩就是为了搞成像他们一样的聋子？
招式的来往在瞬息之间，杨云阶的思路也在这短短几秒间变了好几回。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确定对方都是聋子的时候，忽然远方传来一阵传信般的尖锐人声。那人声刚开始好似狐鬼夜嗥，拉长了又转成一阵叽里咕噜的言语声。
自己对面使掌和尖刺的两个蒙面人闻声而走。
蛮人？杨云阶意识到，心中暗暗揣测。
原来他们不是听不见自己说话，而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沟通语言。
那边恐怕是慕容楼主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
杨云阶心神一分，不留神鞭梢已经袭到自己面前。手中竹扇勉强一架，而脚下却没避开踹来的腿风。
那蛮人不仅招式毒辣，鞋尖上也镶着尖锐的铁刺。一脚从杨云阶右腿右侧勾踢过，白色裤腿割裂出长长口子，瞬间便能看见血肉。
殷红的鲜血淌出来，浸在夜风中一会儿便吹得冰凉，黏在裤腿上，好似从水里伸出来的死人的手抱住了人腿。
杨云阶翻身躲过银鞭，腿上的剧痛使得半条右腿神经滞顿。
对面钢刺紧逼，杨云阶又不由踉跄后退几步。
今天真是有点太倒霉了。
杨云阶想着，脑海中一句话刚刚结束，后脚猝然间突然下陷。原来是贫民巷粗制滥造的屋顶本来就不牢固，杨云阶一脚踩在断裂处，整片屋顶瞬时随之塌陷。
灰尘与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睛，身体被破布竹片和瓦石掩盖，杨云阶竟然在忽然觉得这样当一具尸体也倒安逸。
安逸…
灰尘落下…
而当他不禁呛咳起来时夜空中竟什么杀招都没有袭来。
最后还是他自己实在待不下去，在一群穿破烂衣服的“邻人”的围观下自己把自己从废墟里挖了出来。
夜色深重，月明如练，那蒙面的身影早就走了。
杨云阶抬起头看远处，活泼轻快惯了的神情此时才缓缓严肃下来。
不知慕容楼主那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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