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小雨飘了一会儿便停了，夜里没有月亮，隐约能看到天顶上层层叠叠的云，一团一团好像没有铺开的棉花似的，静默而厚重。
在这种静默里，三人渐渐都休息下来，林间空气流通，有风却又不大冷。远处树叶轻轻的摇曳声很快催人入梦。
前半夜睡得极平静，然而到了后半夜时，洛风时却忽然隐约察觉到树叶的沙沙声大了些。
虽然很轻，却能听出来这种沙沙声与平时树叶吹动的声音不怎么一样。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叶上爬行，层叠的枯叶被接连碰撞，发出窸窣的响声。
洛风时几乎与萧一行同时睁开了眼睛。
佩刀与匕首在黑暗中出鞘，借由刀刃上反射的寒光，照到林间的空地上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上百条蜈蚣。
那些蜈蚣通体乌黑，惟足尖赤红色，每条均有四五寸长，大些的尽快赶上小孩子的手臂了。像一条长长的行军队伍似的，从远处涌来。
马匹受惊嘶鸣起来，在林间不断地跺着脚，无奈那些蜈蚣数量太多，很快便一拥而上，顺着马腿往上爬。
许麟书被马声惊起来，也从来没见过这情况。
“别去，那树桩上都是蜈蚣，”洛风时本想跃到那边树上用匕首割了拴马的绳子，萧一行在黑暗中拦住他，又道，“蜈蚣有毒，已经咬了马腿，救不了。”
“它们爬不到这树上来，”许麟书从上往下看，果然见那些蜈蚣大军虽然气势汹汹，却在先前洛风时洒下的草木灰边缘止步。将半个身子伸到空中不断挥舞，进行着疯狂的试探，却迟迟不敢落下。
两棵树下灰烬撒到的地方渐渐形成禁域般的两个大圆，无数的蜈蚣在圆圈的边缘处舞动着身躯，想要进入，又不敢进入。借着兵刃的冷光乍看过去好似某种邪异的巫舞。
“但是它们能爬旁边的树——小心！”
洛风时骤然出声提醒，猛然出手把许麟书拉到自己身后。那旁边枝桠上伸头过来的蜈蚣刚刚碰到许麟书的衣袖，却猛然像大吃了一惊似的，向后退缩。
“果然，它们不敢碰我的袖子，”许麟书道。
洛风时好奇，“你袖里有什么。”
“朱砂，”许麟书从袖中取出一种红色的粉末，弹到树丫上的蜈蚣身上，那蜈蚣随即扭曲地落下树去。
然而洛风时并不放心，仍然拉着他，将他半护在身后。
这里的人不仅仅是许麟书，洛风时与萧一行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蜈蚣。蜀中山上毒虫虽多，然而只是种类多，毒性稀奇，不像这蜈蚣大军，即使是白毒老来了也得一蹦三尺高。
远处沙沙声不绝，好像还有更多的蜈蚣在向这边行进。爬不上这棵树，蜈蚣便沙沙地爬上旁边的树，从那边的枝条爬过来。张牙舞爪地把头伸在空中招摇，却被洛风时当即立断，匕首的寒光闪过，顿时切为两半。
扭动着的蜈蚣身躯落到树下地面上，随即被其他蜈蚣吞噬。
“好匕首，是季前辈送你的那把吧，在襄州竟没看你用过，”萧一行看到他手上的刀刃，不禁赞道。
“用过的，沾了几个妖物的血。”洛风时回答道。
萧一行笑问，“怎么？觉得脏了你的刀？”
洛风时道，“只遗憾没多沾点。”
萧一行放声笑开，手上玄雀刀也同时离鞘，寒光陡增。只闻几声快风声，又有数十条蜈蚣从隔壁枝桠坠落下树，连坚硬的枝条遇到那刀光都好像是化作了软泥般齐刷刷被削成两截。
“我这玄雀刀沾过人血，刺过瘦狼，却唯独没斩过虫子，今天还是头一回，”萧一行说，“新鲜得很。”
洛风时折了几只去年的枯枝，手上火石点燃，从树上向下照。那些落单的蜈蚣惧怕火光，原来簇拥在一起的蜈蚣却有恃无恐，甚至不少爬上同伴的身体，意图组成桥梁跨过地上的草灰。
远处夜色已经渐渐褪去，天边隐隐升起曙光来，只是林间由于树木遮蔽，依然光线昏暗。
“太多了，烧都烧不完，只怕火把扔下去，会烧到我们自己身上，”洛风时估计了一下地面的虫群，摇头道，“这样等着不行，它们走的没我们快，我们从树上走。左右天快亮了，这些虫子也搞不出什么风波。”
“走，”萧一行当下也只得认同这个方案。
三人一起动身，顺着旁边仅存的几棵还没有被蜈蚣爬满的古树小心向一边走。
然而三人一走，那地上的蜈蚣却好像通了神一样。紧随着三人的步伐，就向旁边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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