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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下)(1 / 2)

下人通报来人的时候林奕卿立刻便从书桌后站了起来,他知道萧一行一定会来,而且一定很快会来。他坐在书房里一半是处理手上的事务,另一半无形之中也是在等待萧一行的到来。

“请,”僮仆在门口恭敬道,门扇向里面打开,传来脚步声。

林奕卿站立着没动,这是他七天里第二次见萧一行了,他甚至注意到府中的下人对待来人的态度也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天牢之内,慕容良也听到了脚步声。

他这会没有被禁锢在石壁上,而是正盘膝坐在湿冷的地面上。

那是在昨夜。天牢内外的寂静已经化为深夜的古水,这间牢房也几乎好像被淡忘,随着锁链声响起,外头忽然来了人。

脚穿皂靴的狱吏将他的双手从壁上的锋利的铁箍中放下来,他本以为这些人要将自己带走审讯,而那些人却只是给他换了一副轻便些的镣铐。镣铐内环是光滑的,不再有尖锐的铁刺。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来的,为什么这么做,那些人也板着脸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此刻,他又听见了脚步声。

他能很敏锐地觉察出,这脚步声和狱吏日常巡逻的脚步声不一样。这脚步声更轻一点,而且分明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来。

几声钥匙的响声之后,牢门打开。站在门口的人是孟兰山。

孟兰山似是完全没有在意慕容良看向他的目光,侧身向开门的门吏客气地点了点头。门吏回之以颔首,转身退下。孟兰山这才转过身来,迎着慕容良的视线踏入这幽暗的牢房中来。

“又见面了。”孟兰山款款向他走了几步,微笑道。

他目光在慕容良双手上停留了片刻,似乎也有些惊讶慕容良此刻竟在这里坐着。站在这么近的地方说话无疑是很危险的,双手的镣铐虽然禁锢了慕容良的自由,让他不可能逃出这个最高等级的牢狱,但削去的利齿的狼依然是狼,再怎么也不会如一只兔子般无害。

但孟兰山脸上的神情只是目光往他双手镣铐上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抬起眼,依然微微笑着,见不到半分惧意。

慕容良面上没有神情,只道:“你来做什么?”

孟兰山身上穿了件浅青的素面轻衫,发间簪一朵将开未开的桃花,掩在侧边若隐若现。他的态度永远这样不愠不恼,双眸含笑,好像有无尽的耐心,却更叫人看不清他这个人。

他臂弯间似乎夹着个什么长条的纸卷,说:“我来,是有些东西,想与你谈一谈。”

慕容良道:“可我却没有什么可与你谈的。”

“这句话,晚下结论些也不迟。”

孟兰山轻道,他将那纸卷取在手中展开。

从慕容良的角度看不到那纸卷上有什么,但孟兰山低头注视时的目光却很专注。

“我带来了些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孟兰山说。

他抬起手,五指在半空中轻轻松开,那展开的纸张便乘着风飘下,正好落在慕容良身前。

空气好像瞬时安静了,那是一幅画。

萧一行与林奕卿之间,此刻也正处于一种无声的沉默。

“我那时站在四米开外,我所见到的东西便是这些。”林奕卿道,“此事之后我又曾盘问过在场的其他人等,当时人多,地牢昏暗嘈杂,没人说得上来更多。”

萧一行没有发表评论,只是问,“之后呢?”

“仵作验尸,验出一枚碎钉正中心脉,当场毙命。”林奕卿说着,却微微叹了口气,“那首领公公是先皇身边的旧人了,当今圣上都给他两分薄面,此事一出,圣上震怒也是情理之中。先前我答应你保他无恙,然而事情到这个地步,人在天牢,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天牢的光线比地下的囚牢还要昏暗,却暗不下画中人的容颜。

那是一个女子。画卷画就的时间好似已经过去很久了,连纸心都泛着黄,但画卷展开的一瞬仍然令人惊叹,天下竟真有这样的美人。画上女子约十八九岁,淡着铅黛,身上一袭宫装,却宛如汉宫昭君在世,与之相比初绽的榴花都要失色。

更重要的是,画上女子眼角眉梢竟与慕容良像了七成,像到连孟兰山最初展开画卷的那一刻都觉得惊异。

如果说看到这幅画之前所有的事情还只是猜想,看到这画之后,那些看似荒唐的猜想却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证据。

“这个良昭仪是什么时候进的冷宫?”

孟兰山站在一张旧木桌旁,陈旧的宫室飘着微小的灰尘。马脸太监站在他对面,但孟兰山却无心看他。

确实,他的猜想被证实了。但紧接着又有一个更荒唐更令人心惊的思绪浮上脑海——如果那个慕容良真是画上美人之子……他是宫妃之子,那他的父亲是谁?

孟兰山抬头看向马脸太监,头一回他感到自己搭在画卷边的五指因思绪翻涌而有些冰凉。

他问,“有没有可能……良昭仪进冷宫时,已经怀有身孕?”

马脸太监笑起来,摇了摇头道,“大人这就是说笑了。若是当时先帝还有心思再多看她一眼,她又怎么会进冷宫?再说了,那都是当今圣上还没出生时候的事情了,要是真如大人所说,那生下的皇子如今都该三十几了……”

三十几……

孟兰山站在天牢之内。无论怎么看,面前的年轻男子显然没有三十几。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慕容良不是先帝的孩子。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杀看出了他长相与昔日良昭仪相似的首领太监,身世是他从一出生就要掩藏的秘密,即便是身在冷宫的废妃,私通仍然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慕容良的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画上,他没有再像杀首领太监一样暴起,而是像是被拉回了什么不真实的幻境。他的神情变得很奇怪,很平静,那画上女子含笑的唇角有一种温柔,他的视线便落在那张与自己极为相像的脸上,被拉入,陷进去了。

末了慕容良一叹,他道,“你都知道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孟兰山道:“我想听你说说。”

画上女子依然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好像莞尔一笑凝固成了永恒,永远在以团花屏风为背景的春色中,远离了一切风霜与雪剑。慕容良记得年幼时住的地方好似一个大杂院,唯一不同的是里头住的都是女子,很多人早已年华不再,却依然能看得出当初的姿容与风仪,也有很多人还很年轻,常常自言自语,或者突然大哭大笑起来,遇见自己便神情古怪地蹲下来呼唤自己过去。慕容良直到今日还记得那声音,那声音又轻柔又诡异,好像一具尸体在呼唤自己早已远去的魂魄。

母亲说那些女子中很多都是世家大族的出身,北边荒凉的小院子里住了一个满头班白的妇人,母亲唤她娘娘,求她教自己写字读书。那妇人同意了,却也摇着头对母亲说了什么,她说,这男孩在这里养不大。

所有女子都知道这里有一个男孩,他也几乎是被所有女子共同照拂长大的。他的容貌来自母亲,形容举止则承袭了那些世家出身的宫嫔。他没见过他的父亲,只是听见过议论,说他那个当侍卫的爹在得知母亲有孕时便吓得再也没来过。

冷宫里的妃子在变少,那个教他写字的娘娘病了一场就没起来。杂役将她的尸体烧了,倒在了井里。那时他已经十岁,开始知道担心一些事情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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