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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海军阴谋(1)(2 / 2)

耳听西园寺的矛头直指山县有朋,大隈重信很想说好,但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对内阁政治,除了要摆脱军部思维以外,还要暂时收敛扩张心情……”西园寺敲击着桌子,“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是,饿着肚子怎么打仗?日俄战争留给日本的创痛还没有完全消解,根本就不能采取自欺欺人的态度,民众的疾苦,社会的压力在与日俱增,妄想通过一两场胜利寻求出路,将希望寄托在战争带来的快感之上是极其危险的,倘若战争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这潜伏的痛苦和压抑会以倍加猛烈的方式猛扑过来,这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支那的问题,终究是要清算的,但不是现在。”西园寺摇着手指头,“甚至于,关东州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失之何妨,支那得之何益?”

前面两个还好,听到第三条,大隈重信“霍”地站起来,一如往日的强悍与气势,“好一个失之何妨,得之何益?20年前诸君的努力难道就都化为了废墟?难道拱手相让先辈用热血和生命换来的成果?倘若连这样的条件都能接受,日本还有存在的价值么?”

在目的和手段之间,大隈重信既强烈地认同目的,又排斥达到目的的有效手段,这种无奈让西园寺颇感失望,他站起身子:“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走出西园寺家门的大隈重信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幸亏随从机敏,一把扶住了他,不然这把老骨头要是摔倒在地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西园寺给的打击远比想象得要重,大隈重信带着希望而来,带着满腔的失望而去,他原本以为西园寺和他会是一路人,最多只在细节上有程度的分野罢了,现在看来,在根本的原则问题上,大隈重信的认识和见解都与西园寺背道而驰,这不是普通的意义上的意见分歧,这是在决定道路和原则上的根本分野。对西园寺希望通过妥协于退让达成与支那的协议,大隈重信是极力反对的,在这个立场上,反而是山县有朋对他更有吸引力一般。

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多了。

难道,西园寺自己想出山组阁,力挽狂澜?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除非西园寺得到了天皇明确的敕令,否则他是绝不会蹚这趟浑水的,可内大臣那里的线报并没有解释陛下给了足够明确的敕令?如果不是情报有误,那该作何解释呢?

最起码一点,西园寺的态度与山本权兵卫目前的表态如出一辙,倘若这种意见是被接受的主流派,那为什么还要费力地倒阁呢?直接完成内阁重组不就可以了么?

在大隈重信的脑海中,一直交替闪烁着两幅可以被用来映衬的画。一副是山县有朋的内阁图,由桂太郎担任内阁首相,由寺内正毅担任陆相,以杀气腾腾的面貌出现;一副是山本权兵卫的内阁图,由山本继续担任首相,由大谷担任陆相——大谷在不征求长州派最高领袖就作出有关关东州的言论表态时,已经揭示了他对陆军的离经叛道,这样难道还不足以发人深省么?

可是,这两幅图哪一副都不是大隈重信说乐意看见的,按照今天西园寺的腔调,应该还有一副呈现真实的内阁幻境,可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么?

当吱吱作响的马车声悄然离去时,大隈重信不知道,西园寺和他一样陷入了沉思,面对动荡的时局,日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呢?

此时此刻,在另一处寓所,关键性的拜访仍然在进行,而其中的人物却换成了山本权兵卫和东乡平八郎。

指挥日本海军在对马海战取得赫赫胜利的东乡是日本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也是海军从上到下顶礼膜拜的偶像,即便现在山本已经贵为大将兼首相,在东乡面前仍然是毕恭毕敬,一副谦逊的模样。

在日俄战争结束后不久,东乡便已经退出了军界,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若不是山本权兵卫对其知根知底,到现在要想找到东乡还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东乡仍然对山本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表示了反感,抱怨他叨扰了自己的平静生活。

“我其实并不想来麻烦阁下,只是,目前海军遇到的诸多问题,不得不向您请教,请您指点迷津。”山本一个劲地鞠躬谢罪,东乡原来就有点神经质,上了年纪之后便更加明显,对山本的不请自到,他起先表现得十分迟钝,什么表示也没有,惹得山本心里忐忑,到现在又如此一反常态,却是让山本静下心来——这才是东乡的真本色嘛!

“海军打得很差,居然还败给了支那?”东乡上来就是一顿臭骂,“你这个饭桶,你看看你吧海军调教成了什么样子,还有加藤,简直就是该死……”

“哈伊!属下无能,请阁下恕罪。”山本好不容易进了正屋,刚刚落定就被东乡这样指着鼻子痛骂,自然是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谢罪,况且,海军的问题自己本来就难辞其咎,有很大的一份责任,东乡的批评亦不为过。

待得东乡骂够,山本才摊开了来意,问道:“今天打扰阁下,主要是最近政局动荡,时务繁杂,俨然有乱象丛生之感……”

其实,这不过又是山本的托词。谁都知道东乡本人对政治并不热衷,对于政局变化也毫不敏感,这是一个老派而守旧的军人,在他的字典里,除了作战和操练,几乎找不出其他的词语,找东乡,与其说是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不如说是寻求东乡的支持,更坦白一点的说,是为了借助东乡的力量。

由于陆军有山县有朋这样的庞然大物,山本既然要和陆军摊牌,便觉得颇为挠头,海军非但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元老,便是次一等的领袖人物都很少。东乡算是海军的旗帜,虽然不是萨摩派的领袖,但其地位相当于长州派的大山岩(是陆军仅次于山县有朋的人物),高于同为军神而且更为神经质的乃木希典。但是,由于山县有朋的巨大影响,大山岩的声音很微弱的地位,让东乡对上山县,虽然还差那么一点火候,但基本已经差不多了,借东乡打造声势,原本就是山本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正如拉拢大谷,抛出岗市的军令状一般,都是山本用来应对时局的办法。

“有什么乱象?无非是陆军打不过支那,海军也拿支那没有办法罢了。”东乡倒是一眼洞察如悉,不满地说,“日清、日俄两场战争以后,皇军的赫赫威名已经建立起来,怎么会折在支那的手中呢?山东受挫已经颇令人不可思议,辽阳的败局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10年来海陆军堕落如斯?”

东乡的情绪一旦上来后,便不可压抑地喷射大出:“山县有朋那个老匹夫,谈了多少次不要干预政治,就是不听,每每以大权独揽为能,能上位也就罢了,偏偏还落得如此丑陋,让国民如何接受?陆军的失败,他要负全责,是谁把神尾、岗市这样的饭桶派到前线去的?整整6个师团的精锐兵力啊,日露战争都没有如此惨烈,这次居然落到这般光景,”

“是,是!”

“海军也是饭桶一堆……”东乡一转口,又骂道海军来了,指着山本的鼻子痛骂,“要是论罪魁祸首,你便是第一个,好端端地弄出什么2个月,6个师团的限定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话你不懂么?支那虽然弱小,但终究还有一股血气智勇,你们凭借着这点心力如果能成事,便是见了鬼了……更气人的是,居然还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撤退,海军的精神和颜面都让你丢光了……”

“阁下,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如何对付支那的飞机?”眼看政治问题和东乡扯不清楚,山本也不是来找东乡扯皮的,便灵机一动,问起了战术问题。

“一群被飞机吓破胆的胆小鬼!”东乡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呵斥道,“你们不会发射对空榴散弹么?不会用气球炮么?海军的主力,永远是战舰,哪一场战役是靠飞机打赢的?哪怕是飞机在头顶轰炸,都要保持面不改色的表情,这才是帝国海军的忠勇无畏,你跑,他也跑,军舰再快快得过飞机么?阵型都让你们弄得混乱不堪……”

东乡的这个判断,倒是异常契合山本的胃口。山本偏爱造舰是出了名的,不仅因为可以给他带来成捆的钞票,而且他就认为战舰尤其是高大巍峨的战列舰就是海军的根本,东乡的支持更让他吃了定心丸,至于飞机,那些烦人的玩意,到时候拨点经费制造一点就是了,倒是军舰上要加装防空炮火,培养船员视死如归的精神,这个才是关键……

“听说关东州遭到了支那的威胁?你要打算放弃这个地方?”东乡浑浊的眼神中忽然露出鹰隼一般的精光,照得人不寒而栗。

“不不不,前辈,您一定是听错了。”山本急得满头大汗,关东州可是日俄战争的显著战果,便是东乡等人建立的功勋,现在如果要主动放弃,岂不是公然在打东乡的脸?山本焦急地分辨道,“下官从没有这个打算,关东州是数十万将士以及诸位元老的勋业,我怎敢亲言舍弃?下官迫于强敌逼近,陆军解围无方的现状,不得已打算接受支那提出的和谈条件,但无论哪一条,都明确关东州绝不容有失。”

“陆军这般饭桶,到了现在,连乃木这样的人都没有了……”东乡又像个唠叨的老人诉说起日俄战争的情况来,“一开始陆军不敢打,说旅顺港内有俄国太平洋舰队,我们把他们封锁在里面后,又说还有赶来增援的波罗的海舰队,真是……后来对马海峡全胜,陆军才敢战战兢兢上前,夺取203高地又是损失惨重,现在居然弱到连支那也打不过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确实如此。岗市一开始在我这里夸海口,到了最后又折腾成这番模样,还要说海军的不是。”

“陆军如此不济,你就不会派海军陆战队?”东乡怒斥道,“海军又不是不能打陆战。”

“这个,下官倒是失去计较了。”山本心里直冒冷汗,东乡还真是敢说,6个精锐师团都不顶用,何况海军陆战队?可是,这话是不能当着东乡的面说的,否则既不是驳斥东乡的面子么?

“你回去告诉岗市这个混蛋,陆军再这般无能,干脆解散了事,把军费节约下来发展海军陆战队。”东乡没有注意到山本的异样,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打成这个样子,陆军中将以上应该全部切腹向天皇和国民谢罪,头一个便该是岗市……”

“岗市陆相他……他已经殉国了。”

“无能的窝囊废,死不足惜!”

……

从东乡的寓所出来,被冷风一吹,山本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东乡这块虎皮,怕是中看不中用,派不上用场的,指望这个对政治迟钝、木讷的老人去对抗山县有朋,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今天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所获,起码东乡关于大力造舰的观点和对陆军的抨击还是他乐见其成,前者有助于压制海军内少数离经叛道分子,特别是那个叫山本五十六的,仗着给东乡当过参谋长,一贯语出惊人,急需打压,你不是号称东乡元帅的重视信徒么?那么,用东乡的话来压制岂不是理所当然?

对陆军的抨击也正中山本的下怀,有了东乡的教条,足以让对东乡顶礼膜拜的海军上下拧成一股绳,全力以赴投入对陆军的抗衡中,只要海军是一个整体,不必他山本孤军奋战,那么改造内阁,实现政局重组便有切实把握,要不然,山本可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因此,东乡虽然不是能够直接推出来的人物,但对于山本来说,有这么一尊佛便已经够了,至于佛说过什么话,由得自己解释,不是困难……

在东京街头一座并不起眼的酒馆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男子正面对面坐着饮酒,虽然桌上是食物摆了满满一桌子,但两个人似乎都有满腹心事,对于酒菜,倒丝毫没有表示。

“大竹君……”年纪稍轻的那一个,举着筷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消息一放出来,明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会引起政局的崩塌么?”

“我看未必。”大竹是《朝日新闻》的资深记者,虽然他的级别还够不上与内阁重臣直接打交道,但对于消息,他有天然的敏感和机警,山本放出去有关的满洲攻略惨败和岗市保证书的消息,他没能直接接触,但不过一小时,他便隐约得知了相关情况。而邀请他的,却是多年的好友,一直都在证券交易所担任经纪人的林野。

林野的收入要比大竹高得多,但是,没有大竹以前给他的机密信息,他很难在市场发生巨变前就把握住机会,因此,两人既是好友,又形成了特殊的利益关系,林野为大竹一切吃喝玩乐买单,但后者必须告诉他有关消息。今天的这个消息,实际上还是林野主动问大竹的。因为证券和债券市场在下午时分,居然发生了没有预兆的暴跌,不但将上午的红盘悉数吞掉,而且重要指数全部跌了10~12%个百分点,若不是因为收盘保护,很有可能继续下挫。

这种变化,让林野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他当时就直接把电话挂给了大竹,但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没想到,到了晚饭之后、华灯初上的时候,大竹不但急急忙忙地来找他,而且脸色阴郁地告诉他有紧急消息。

这个酒馆虽然不够排场,却是两人时常碰面的地方,而他们两人所处的位置,非但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而且还可以方便的观察周围情况,方便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迅速脱身。因为,不管明天这个消息是否要公布,至少在现在而言,还是绝密,大竹深受新闻保密条例熏陶多年,早已练就在政策边缘行走的能力,但情况如此严峻,让他也不能不加以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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