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侍立在侧的春风楼婢女想要上来帮忙。
楚稷之容色实在是晃目耀眼之极,那个靠近她的婢女嗅到公子袖里阵阵清香,脸颊滚烫若火烧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就要帮他更衣。
楚稷却见鬼般躲到一旁,身形灵活毫无平日的懒散。
叶诤还替他解释:“世子不喜旁人碰他,你们都退下吧。”
婢女委屈又不敢表达,只得退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二人了,叶诤瞥着楚稷:“你那臭毛病,就不能改改?”
楚稷懒得理他,自顾自取了准备好的衣物,熟稔地自己换上。
叶诤不知想起什么,扑哧乐了:“长安那些人都传,说你骄奢淫逸、奢侈无度,连更衣都需要十名婢女服侍……那些人倒是该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简朴无华的永城侯世子,自己更衣不说,连茶水也要亲自动手,别人碰过的沾也不沾。”
“只是习惯。”楚稷一抖袍袖,伸手抚平褶皱,淡淡道,“所以,这就是你故意往我衣袖上泼酒的原因?”
叶诤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嘛。”
“商量什么?楼下那三个冲着马济来的小子?”
相对于楚稷的不甚在意,叶诤的神色都要凝重许多。
他喟然长叹,往软塌上一坐——
“去年,奉命秘密前来江南调查的监察御史,在归京途中被山贼截杀,御史与两名侍卫,死一人,消失一人,随身财物卷宗更是不翼而飞。御史代表朝廷,被杀一案干涉重大,阿爹才特意派出我下江南调查……来之前,我检查过御史的尸体,喉管断裂,是一刀致命,如此狠辣的手法,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劫财那么简单,这暗中必定隐藏着惊天的阴谋……”
叶诤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想起了那日在金灿灿的大殿上,那张威严的天颜上,浮现的犹豫不定的神情,似是在掂量决断。
所以……
“你说,阿爹他知道这御史被杀案背后的牵扯干系吗?”
这声音,干涩而晦暗,又隐隐带着期待。
楚稷讥诮牵起一边嘴角,随手抓起盘子里的水果砸在叶诤头上。
“啊!”被结结实实这么砸一下,真的很疼,叶诤捂着后脑勺,悲愤向楚稷,“我好歹也是皇子!你怎么可以以下犯上!”
楚稷呵呵一声:“陛下当然知道。你以为那些山贼是傻子,敢动朝廷御史?陛下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派你出来的啊小四。”
叶诤顿觉扎心不已。
楚稷还觉不够,继续给好友捅刀子:“若是这件案子有这么简单,陛下为何不派齐王或晋王来?”
齐王是当今二皇子,叶诤的二哥,前几年因战功丰厚得封齐王,乃贵妃所出长子。
晋王则是当今六皇子,叶诤的六弟,受陛下宠爱程度仅次于皇子皇女中的那对龙凤胎,是贤妃所出独子。
齐王十七,晋王十五,都与年十六的叶诤相差不大。
且二人,一个阿娘宠冠后宫,一个深受陛下重视——若这个案子是什么好事儿,轮得上无母族扶持的四皇子叶诤?
楚稷的话太毒了,噗噗扎得叶诤都快吐血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叶诤捂着胸口不满道。
楚稷挑眉,便顺应他意:“监察御史被杀一案,是把双刃剑,你没用好当然是深陷泥潭,但你若是用好了,封王便指日可待。”
叶诤这才觉得被安抚了些。
只有这样,他才能欺骗自己,他那位尊贵无二的阿爹不至于待他冷漠至此……
叶诤自嘲的神情落在楚稷眼中,只生出无尽的讽刺。
楚稷也算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长大的,勾心斗角见多了,却自忖不如叶诤这个真正从泥坑里爬起来的皇子天真——竟然还相信所谓的天家亲情!
罢了,总有一天叶诤会看明白的。
楚稷垂眸不再多言时,叶诤反而重新振奋起来,斗志盎然地定要将监察御史被杀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从到樟州那天开始,整整一个多月,我们窝在玉山闭门不出,花费了蛮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关键霍七,谁知道这霍七是个滑不溜手的家伙,死活都查不出他背后的主子。不过,这次盛六郎的事算我们运气好,把霍七逼得跳出来,这潭水迟早得浑,介时便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时候……”
“是你不是我。”楚稷懒懒打断。
叶诤无语凝噎:“……我就奇怪了,你跑去跟阿爹说要同我一起下江南,真的只是来玩儿的?”
“不然?”楚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叶诤总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是来帮他的吧?
叶诤哼哼:“行了行了阿稷,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你,为了捉拿霍七连苍术都派出去了……”
“闭嘴。”楚稷黑脸。
“好好好。”叶诤笑嘻嘻的,他就知道楚稷是真心为他的好兄弟!“那我们来谈谈霍七盯着那马济的事儿吧,你说楼下那三个小子,来找马济又是为了什么呢,三人里恰好还有盛六郎,你说会不会跟霍七有关系?”
楚稷索性闭眼不言。
他怕多说几句,叶诤这家伙越发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