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太鲁莽了,更不能轻易相信人。”姜羲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不断反复地低声呢喃。
这是一种告诫,更是一种警醒。
沉浸在兴奋中的大脑,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思考起问题来,也更加轻松活络——
刚才的她,的确想得太过天真太过单纯了。
能够历经难以计算的岁月,沐浴着鲜血与战火,从荆棘艰难中一路走来的姜族,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单纯跟善良的姜族。他们拥有着天然的血脉优势,不仅让他们拥有区别于普通人的力量,更是从各种方面都超越了普通人,让他们既拥有谋士的缜密,又拥有将军的体魄,还拥有独一无二的敏锐,是真正的得天之眷顾。
面对这样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姜族,姜羲凭什么敢说万无一失?
况且,在不清楚姜族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之前,姜羲无法轻易下结论。
是的,她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阿福,到现在也是。
但是,阿福并不就等于大云姜族。
大云姜族若是对她有善,为何要在黑暗中窥伺观察而不现身呢?
大云姜族若是对她生恶,为何不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她直接下手呢?
是善,为什么会有毁掉巫印的黑衣人杀手刺杀她?
是恶,为什么会派一个忠心耿耿的阿福前来她身边?
此间种种矛盾而难以解释的行为,让姜羲不由自主地生出警惕心,先前那些找阿福谈谈并主动标明身份的念头统统烟消云散。
现在她需要的,是更多更准确的真相。
……
流晖如水而逝。
姜羲结束了漫长的请假,恢复了去玉山上课的日常。
除了认真聆听先生教诲,闲暇时就是偶尔抄抄书册,看看书,练练字,或者跟盛明阳他们小聚一番……平静日子就像是天边淡沲的云彩,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也不知,是不是连上天都看不过这样的平淡了。
都晴了半月有余的天空,在将近傍晚的时候,突然从东边飘过来大朵大朵的铅灰色乌云,浓密如絮,转眼间就把明净天空挤得满满当当的,遮掩了暮色,雨夜直接降临。
刚开始是溟濛小雨,慢慢雨势转大,到了半夜之时,伴随雷鸣电闪,小雨转成大雨最后变成了暴雨,猛烈拍打着山林树叶,无情冲刷着娇嫩花枝。
樟州的人们都被前段时间连月下的暴雨闹得心有余悸了,本来一场除了声势浩大以外,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暴雨,却让整个樟州都漂浮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多少人辗转反侧整夜睡不着觉,就怕那眼睛一闭,再睁开的时候,自己的房子就被淹在了水里。
玉山所在,不仅地势够高,还藏风聚气风水绝佳。
前段时间樟州水灾,华方山泥石流,江南多地受损,就玉山除了被连日大雨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内里的平静就仿佛隔绝出来的其他世界。
所以说,身在玉山,不应该受到不安情绪的干扰才对。
可偏偏,阿福就是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
她生性单纯,单纯之人往往对危机更能敏锐察觉。
从今日近暮开始下雨的时候,阿福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危险在步步靠近,让她连吃饭的时候都坐立难安。
等天色暗沉下来,雨越下越大,她就开始往姜羲的书房跑。先是送茶果,又是帮忙点香,再问姜羲要不要吃宵夜,来来回回跑了六七趟,忙得不可开交,连姜羲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阿福对此也只能摇摇头,总不能说自己感觉不太好吧。
又等天色更晚一些,姜羲准备熄灯睡觉了,服侍姜羲更完衣的阿福,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地不肯出去,都在屋里转悠好几圈了,看得姜羲都开始打哈欠,也没一点要出去的意思。
“阿福,你这是打算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吗?”姜羲笑嘻嘻地调侃她。
“没有。”阿福闷闷地摇头,忽的复问,“娘子,要不然阿福把被子抱过来,睡在你旁边的地上吧?”
姜羲径直拒绝:“好端端的床不睡,为什么要去睡地上?赶紧回房间,你不困我可困了啊。”
阿福犹犹豫豫地往外走,几次都欲回头跟姜羲说什么,可张了嘴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当她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姜羲总算是叫住了她:
“阿福,别担心了,大雨不会把我们的小院子冲垮的,我们很安全!而且我也不会出门,我会待在房间里,安安稳稳地睡一晚上,明天早上等着吃你做的饭菜好不好?”
姜羲觉得,是上次华方山泥石流,她的失踪给阿福带来的一点小小的心理阴影。所以在雨夜又至后,这阴影带着烦躁又卷土重来了。
姜羲这么解释,阿福听着也觉得挺有道理。
她以为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转身回了房间。
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过了半夜,她也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轰隆一声惊雷,闪电划破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