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塘城麒麟阁之主灵越夫人,全名尹灵越。
——是的,她就是曾经的南宁侯夫人,南宁侯姜恪的原配尹氏,应在生姜夔时就难产而亡的尹氏。
如今,她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岁月优待了她的美,也温柔了她的眉眼,此刻她含着莹莹泪光望着姜夔的时候,属于母亲的温柔包容瞬间如潮水涌出,眨眼就将姜夔包裹。
姜夔浑身僵硬,没觉得惊喜,只觉得冷,很冷,刺骨的冷。
他下意识转身,求助一样地望着姜羲,背对着灵越夫人或者说是不想见到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
“阿夔……”
尹灵越的呼唤就在耳边,姜夔却痛苦到闭上眼。
“阿夔!”
“别叫我!”姜夔失控低喊道。
尹灵越愧疚难安的捂着脸。
府门前重逢的喜悦因为这个小插曲而骤然被冲淡。
姜羲向尹灵越摇摇头,先拉着姜夔进了屋内,这里早就给姜羲安排好了最好的屋子,装潢陈设无一不是迎合了姜羲的口味,简雅又大气。
姜羲进来了,阿福计星跟着进来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姜夔也被拽进来了。
倒是尹灵越,来来回回地在门外踱步,就是不敢越过那道门槛。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阿福帮着姜羲脱下厚重斗篷,又进去换了身衣裳,洗去疲惫。
这一切忙碌完,姜夔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姜羲进去之前是什么姿势,他现在就还是什么姿势。
“都一个时辰了。”阿福在旁边小声地说。
姜羲摸着湿漉漉的头发,三两下弄干之后。
“阿夔,你过来跟我谈谈吧。”
姜夔先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计星把他拽到了姜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姜羲往他冰凉的手心里塞了一杯暖茶。
“先暖暖身子。”
姜夔照着做了,再抬眼的时候,眼睛遍布红血丝,欲哭不哭的样子瞧着可怜极了:“姐姐,那个女人真的是……”
姜羲拿过他手里已经空掉的茶杯,重新斟满,缓缓开口:“是,她就是你阿娘,原来的南宁侯夫人尹氏。”
这个,姜羲在镇北侯府第一次遇到灵越夫人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正如她曾说的,眼缘对姜族来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她就顺势推演了一下,果不其然发现了她与灵越夫人之间那淡淡的血缘线。
为什么说是淡淡的?
就像姜夔也会在第一时间奇怪姜羲口中的“你阿娘”,而不是“我们阿娘”。
姜夔很快恍然,他想到姐姐姜羲的身份——或者对于父亲跟那个女人来说,姐姐姜羲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女儿。
因为她的身份,从不是姜羲那么简单,而是姜族之主姜羲。
从冠上这层身份开始,很多东西就注定不一样了。
这也是为什么,姜羲见了灵越夫人,哪怕认出了她的身份,也根本没打算相认。
“原来是这样吗?”姜夔小声低喃,神情变得越发复杂莫测。
“觉得无法接受吗?”
姜夔觉得是,他无法接受。
一直以为生母已逝的他,在长安南宁侯府接受着继母虚伪的关心。就算这关心后来也掺杂了几分真心。但对姜夔而言,继母就是继母,生母就是生母,他分得很清,所以才不会向继母奢求过多。
偏偏就有这么一天,现实给了他残酷的一击,并且告诉他你的生母还活着,她不是因为生你而去世,而是离开了你抛弃了你,并在世间的另外一个地方生活得很好。
此时此刻,他心里应该是什么感受?
惊喜?气愤?可笑?悲伤?
好像什么情绪都配不上他这会儿的心情,那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已经占据了姜夔的整个脑袋,以至于让他生出了逃避的心思,恨不得长翅膀从这府邸里离开,把重逢尹氏当作一个怪诞荒唐的梦。
但姜羲却对他说——
“不管真相是什么,是抛弃,还是另有隐情,我觉得你都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她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揣测不来。”
姜夔几乎是立马就动摇了。
不管先前他自我情绪有多大,但是在听到姜羲劝说的须臾之内,他坚定的念头就开始摇摆不定。
或许连姜夔自己都没发现,他真的很听姜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