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认为那个刺客应该是死了。没有什么人能从三十尺高的地方摔下来,再加上另一个人落在身上,还能保住性命的。但马鸣没有想到的是,那把匕首就插在刺客自己的胸口,直没至柄。想杀他的这个人相貌毫无特征,马鸣不认为自己能认出他。
“你的运气不好。”他用依然在颤抖的声音对着地上的尸体说。
突然间,所有的事情如洪水般冲过他的脑海。阴暗街道里的拦路贼,屋顶上慌乱的攀爬,这个人,还有刚刚的坠落。他抬眼望向头顶的石桥,身子开始抽筋般地颤抖。我一定是疯了,偶尔的冒险是一回事,但刚才发生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是谢铁嘴故事里的人物也不会想要这种经历的。
马鸣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胸口插着匕首的死人身边。很快就会有人经过,然后叫喊着去找胸前有嘉荣城之焰的城市卫兵来。丹景玉座的手令也许能让他平安脱身,也许他根本没时间把它拿出来,他就会被带回巫鬼道,那张手令会被收回去,也许他还会被禁止离开巫鬼道的范围。
马鸣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赶往港口,搭上第一艘出港的船离开这里,哪怕那只是一只装满臭鱼的烂鱼篓。但他的膝盖实在颤抖得太厉害,让他很难迈开步子。现在他只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他需要一点时间好稳住自己的膝盖,然后,他就会立刻赶往港口。
附近有几间酒馆,但他还是朝远一些的一家客栈走去。客栈的大厅是一个友好的地方。一个人能安心地在那里休息片刻,而不必担心有人会在背后对他下手。有足够的光线从客栈的窗户里射出来,让他能看清这家客栈的招牌—一名留长辫子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马鸣认为是酒葫芦的东西,下面的题字是“蜀尘居润”。
客栈大厅里灯火辉煌。不过这么晚的时间,还有人的桌子已经占不到四分之一了。几名穿着白围裙的女侍端着淡浑酒或桑落酒,在客人间来回穿梭。低沉的说话声和古琴手杂乱的音律响成一片。有些客人抽着烟锅,有两个人正聚精会神下着一盘棋。他们基本上都是船上的长官和小商家掌柜的模样。他们的衣服剪裁和质料都很好,但上面并没有金银装饰和富人常有的丝质材质。这是马鸣走进的第一间没有掷骰声的客栈。火焰在大铜炉子中不停地跳动着。即使没有这一炉热火,大厅里还是让马鸣感觉很温暖。
古琴手站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弹着古琴,一边讲述着“愚蠢的国君”的故事。他手中的古琴镶着金银错花,完全是一件应该出现在宫廷宴会中的上品。马鸣认识他,他曾经救过马鸣一命。
古琴手是个瘦子,如果不是有点驼背的话,他的个子应该很高。当他在桌上挪动脚步的时候,一条腿明显有些瘸。即使是在室内,他依旧披着披风,披风上补缀着上百种颜色的补丁。他总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说书人。他的长胡子、浓密的眉毛和更加浓密的头发都已经像雪一样白。当他讲故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马鸣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个人,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神情。谢铁嘴这老头竟然会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