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阵抽搐,令公鬼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与闷热中。汗水湿透了他的紧身短裤,和他身下的木棉布床单。他的肋下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这处旧伤一直都没有真正痊癒过。他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伤疤,那是一个几乎有一寸直径的圆斑,里面的皮肉至今也没有长好。
就连纯熙夫人的治疗能力也无法让这个伤口完全愈合。但我还不会腐烂。我也不会发疯。还不会。还不会。他所清楚的也只有这些。他想大笑,又想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有一点疯了。
关于紫苏和仪景公主的梦,梦到她们……至少,这不算是疯狂,但这肯定是愚蠢。在他清醒的时候,她们从不曾用那种眼光看过他。他只有半夏,他们从小就是彼此相属的,只是除了最终的誓言。他们还没有在父母面前定下亲事,但思尧村里和周围的人们都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亲的。
当然,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这是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汉子之宿命。半夏一定也知道这件事。她必须知道。而且,半夏是那么热衷于成为一位鬼子母。不过,无论她们是否有导引真气的能力,女人总是很奇怪。也许她认为成为鬼子母之后还可以和他成亲。
令公鬼想自己该如何告诉她,他不再想和她成亲了,他爱她,就如同爱一位姐妹?但他相信,他不需要跟她说这种事了。他可以用他的身分隐藏自己。她必须知道现在的状况。如果一个汉子很快就会陷入疯狂,腐烂至死,就算运气好也撑不过几年时间,他又怎么能要求一个女人和他成亲?虽然空气依旧闷热不堪,他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栗。
自己需要睡眠。大君们到了早上就会回来,用尽办法讨他欢心—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欢心。这一次,也许我不会作梦。令公鬼翻了个身,想在床单上寻找一块干燥的地方,却蓦然僵住了身体。他听见黑暗中传来微弱的沙沙声。房里不只他一个人。
非剑之剑被放在房间对面、大君们献给他的一个王座般的架子上,和他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显然不希望经常看到他手持神威万里伏的样子。有人想偷走神威万里伏。第二个想法跃入他的脑海。或者是杀死转生真应化天尊。不需要谢铁嘴的低声警告,令公鬼清楚大君嘴里的永久忠诚只会停留在他们的嘴里。
令公鬼开始摒弃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在体内探寻太虚之气,现在他已经可以毫不费力这样做了。飘浮在体内冰冷的太虚中,思想和情感都已经被排除在外,他碰触到乾曜。这一次,他很容易就碰到了它,并非每次都是这样的。
太虚之源充满了令公鬼的身体,如同白热的真阳之洪流,里面奔涌着让他激昂强悍的生命力,也夹杂着让他虚弱痛苦的十首魔王罗波那秽恶,如同纯美的甘泉上漂浮着一层腐败的污水。这股急流要将他冲走,将他烧光,将他彻底呑没。
与急流抗争着,令公鬼用意志力控制住它,翻身从床上坐起。保持着导引真气紫霄碧气的状态,他双脚落地,摆出一柱承天的剑式。从声音判断,他的敌人不会很多,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剑式是为了对付一个以上的敌人而准备的。
他的脚刚刚碰到地毯,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剑。剑的握柄很长,稍稍弯曲的剑身只有一边开刃。它看上去像是用火焰雕刻出来的,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度。一只黑色的苍鹭站在赤黄色的剑刃上。在同一瞬间,所有的蜡烛和镀金油灯都爆亮起来,它们后面的小铜镜更让它们放出的光亮成倍增强。墙上的大镜子和两面立镜让房间变得十分耀眼通明,直到令公鬼能轻易地将这个大房间一览无遗。
神威万里伏纹丝不动地立在原位,那把剑就像是完全用琉璃铸成的,承载它的架子高、宽都与一个男人相仿。镀金的木架上布满了纹彩绚丽的雕刻和各种宝石。这个房间里其它的家具—床、官帽椅、长椅、衣柜、小柜和盥洗台—也都是镀金嵌玉。
水壶和碗碟是讨海人带来的青白瓷器,如同树叶一样轻薄。宽大的震城地毯上绣着红色、金色和蓝色的图案,其价值足够让整整一个村子的人连续几个月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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