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霖眼风微动,同僚的犹疑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只一眼便垂眸,手指点在宣纸一角,“几位与本官同理应天府事务,修建联渠一事,还需要几位倾力相助。”
修建联渠的风声早就放出,已经不算是机密,今上因为此事更视裴承霖为朝臣新锐,让新科状元直接领受四品官职,足见圣心。
修建联渠势在必行。
可谭通判却白眉蹙起,“修建联渠的确是为千秋计,沅江历年屡屡决堤,毁了不少良田,朝廷也派人多次疏通河道,只是不甚有成效,大人提出的修渠引沅江水入东海,途中设口灌田,既减轻沅江决堤的影响,更变荒田成沃野,实为上上之策,只是---”
裴承霖眸光灼灼,疏朗的面容亦是郑重,“谭大人有话但请直说。”
祝青凌不由悄悄打量起老者,书呆子由太傅亲自开蒙,也入东宫做过太子侍读,自小在王朝的权力中心长大,见过的将相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怎会对谭通判这么重视?
屋里没人理会她的腹诽,只听谭通判老神在在,“修渠耗资甚重,非是国库丰盈的太平盛世不可为,而今陛下登基不久,朝纲不稳,下官担心这钱粮是一桩大麻烦。”
周梓扬好似椅子上扎钉,身子不自在地挪了挪,“是啊,何况城墙外还有山匪雄踞,时不时跳出来捣乱,工程又不知会出多少岔子。”
他实在看不到这桩工程的可行之处。
裴承霖神色晦暗不明,“夏日雨水泛滥,沅江已有暴涨的迹象,一旦决堤,应天府十五个郡县会有半数以上被淹,与百姓的生计安危相比,修渠的阻碍不值一提。”
谭通判回想起往年的惨状,一时间喉头哽住,即使这希望眼下还只是镜中花,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下官自调到任上,每到这个时节都心惊胆战,有时一夜醒来,城里便会多出一些流民,实在让人不忍,只是大人可曾想过,河堤年年修缮,却总是决堤,甚至传出龙脉翻身的传言,其中的隐情不小啊。”
裴承霖神色更深,嗓音带出几分冷意,“自然是有人不想让应天府太平,借机贪墨牟取私利,今上并非全不知情,只是没有抓住他们的马脚罢了。”
周梓扬初初为官两年,一腔热血难平,“太过分了,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偷奸耍滑,上不忠君下不爱民,真应该统统抓起来。”
祝青凌眉峰一挑,俏脸冷得挂霜,何止抓起来,应该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再发配南疆做苦力,这笔债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偿还的。
她曾听尚书老爹说过,每次陛下要派巡抚赈灾时,朝堂都会动荡不安,党派之间互相攻讦,拉下马的官员不知多少。
她立在书架旁,低头想着老爹沉重的语气,心底沉了沉。
裴承霖顿了顿,眉眼间坚定一如既往,“本官自小听了不少圣人言,百姓是载舟之水,轻忽不得,此事一旦正式动工,势必朝堂动荡,届时本官不希望应天府也有阻力。”
谭通判低叹一声,“下官自当从命。”
裴承霖点头,道了句“有劳。”
祝青凌见谭通判起身告退,亦是脚尖点地,准备离开,虽说心里有一点点好奇,这等大事,叫上她一个捕头干嘛,她并非官身,好像插不上手。
“祝捕头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