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涯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张文杰，还是你自己说吧，因为这个案子，我都不知道如何提问。”
站在门口的党向国也是这个意思，而且，党向国腰间的武器已经上膛，虽然这一个月都很平安，不过，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上面的命令也是如此，如果张文杰再有任何变化，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可以直接击毙。
张文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目光从一个扇叶跳到另外一个扇叶，就好像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神让那电扇转动起来，而电扇的转动可以驱使他的大脑尽快将回忆整合一样。
“我从记事起，我妈就开始教我读书识字，”张文杰开口道，“开始我妈还很耐心，但到了后面，就开始吼我骂我，并说我不是她的儿子，她儿子不会那么笨。之后又责怪我爸，说都是因为她嫁给了我爸，才会让她生出我这种废物。”
张文杰的童年可以说是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的。虽然很多孩子也会被父母有所要求，但是不会如黄秀云那么严苛。在黄秀云的眼中，老师教一遍，张文杰就应该学会了，甚至在入学前的第一个月就应该自己学完这个学期的所有课程。因为黄秀云当年就是那样的，她也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儿子也必须那样。
张文杰肯定做不到，他就是个普通孩子，想要拥有普通孩子的童年，可这对他而言太奢侈了。他每天都哭，他越哭他母亲越愤怒，从责骂变成打骂，最终连他爸张世恩一起打，两父子每天至少有一顿饭是跪在地上吃完的。
用黄秀云的话来说：“你们俩都不配直立行走。”
这种压抑的生活在张文杰读初中之后有所缓解，因为黄秀云似乎绝望了，不再对这对父子抱有任何期望，甚至不愿理搭理他们，每天也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当然，她的生活完全与父子两人是不一样的，除了在一个房子里生活之外，其他的几乎毫无交集。张文杰和父亲张世恩也习惯性将黄秀云当做空气。
张文杰也因此有了更多的“课外时间”，也就是可以出门去玩了。但是矿业局大院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和张文杰一起玩。不是因为讨厌张文杰，而是因为害怕黄秀云。曾经黄秀云认为其他孩子不配和自己的儿子一起玩，甚至会带坏自己的儿子，每次都恶语相加，让其他孩子很怕她，孩子的家长们也更加讨厌黄秀云，认为她完全是个疯婆子。
所以，就算是可以出门玩，张文杰也只是一个人。对于当时已是少年的张文杰来说，孤独已经侵蚀了他的所有，他每天只能远远看着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自己则在那里幻想自己也在其中。
某个下午，张文杰看到了一个青年领着一个女孩儿出现在矿业局院内。男青年四下观望着，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张文杰身上，他上前问道：“你认识殷杰吗？”
张文杰缓缓起身，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青年身边的女孩儿身上，因为女孩儿太漂亮了，这也是张文杰第一次离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儿这么近，他甚至都能闻到女孩儿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这就是张文杰与殷怀雨、殷怀梦的相识。
张文杰看着詹天涯道：“我知道殷杰，当然认识，不过，因为当时注意力全在怀梦身上，所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殷怀雨见张文杰摇头，也就拉着妹妹走了。殷怀梦边走边会偷看张文杰，因为张文杰那副傻傻的模样让她觉得很可笑。要知道，任何一个少年在看到殷怀梦的时候，都会被吸引，但如张文杰一样好像被石化般的却是极少数。
殷怀梦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张文杰跟着兄妹俩离开。但很快，兄妹俩就因为被发现不是矿务局的孩子，被赶了出去。张文杰也顾不得已经到回家的时间，傻傻的跟着他们俩走出了大院。
跟了没多久，张文杰就跟丢了兄妹俩，就在他疑惑两人去哪儿的时候，殷怀雨突然间出现，一把抓住张文杰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张文杰吓得浑身一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要知道，张文杰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在挨揍和怒吼责骂中度过的，面对他人的威胁，脑子就直接空白。
殷怀雨举起拳头要揍，殷怀梦去拦住：“哥，别打人，我们走吧。”
殷怀雨扔下已经吓傻的张文杰离开，殷怀梦则低声安慰了两句张文杰后也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冲张文杰笑着。
至今，张文杰都记得殷怀梦那温柔的笑容，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可以清除你所有免疫机制的病毒。
命运的剧本实际上是早就写好的，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不到一个星期，张文杰又遇到了殷怀梦。而这次张文杰扮演了一个英雄。
张文杰去帮母亲取书的路上，遇到了几个街溜子骚扰殷怀梦。张文杰原本是不敢上前的，明明都离开了，但却回来了，然后闭着眼睛径直走了过去，直接挡在了殷怀梦跟前。当时张文杰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后来据殷怀梦回忆，张文杰一脸赴死的表情，也就是那个表情逼退了那几个街溜子。
当然，街溜子被逼退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一个傻子计较，因为张文杰傻站在那不到五秒，眼泪就出来了。
殷怀梦却是吓坏了，不知道张文杰是怎么回事，只能将满脑子空白的张文杰领回了棺材铺。张文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也因此正式结识了殷怀雨兄妹俩。殷怀雨当时便决定利用张文杰帮他们复仇。
虽然殷怀雨那时候已经成年，但是，他并不知道怎么复仇。只是想，如果看到殷杰，那就上去直接杀了他，仅此而已。可是，他不能轻易进入矿业局大楼，也找不到殷杰的家，最重要的是，过去那么多年，他连殷杰的样貌都记不清楚了。
当然，殷怀雨自然也没有告诉张文杰，他为何要找殷杰，只是不断从张文杰那里打听殷杰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毕竟，殷怀雨很心疼自己的妹妹，他也得思考，如果自己复仇后被抓，妹妹殷怀梦怎么办？
似乎，唯一可以托付的人就是张文杰，可张文杰这个傻子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怎么保护殷怀梦？
所有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黄秀云去湿地勘测回来之后发生的。
张文杰目光投向詹天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会非常的不可思议，但那绝对是真实的。当然，我接下来说的这些，并不是要为我自己脱罪，我知道，我肯定会被枪毙的，那是我罪有应得。”
詹天涯削好苹果，又切成小块，喂给张文杰：“边吃边说，不急。”
张文杰嚼着那块苹果，嚼得很缓慢，面部的肌肉还不时会抽搐一下，看起来让他仔细回忆过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张文杰咽下那块苹果后道：“我妈回来之后，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没事就打我骂我，却是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我很害怕，但又不敢问，我怕她打我。”
张文杰在学习的时候，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身去看，却没有人。但他总觉得后脊背发凉，无意中他通过旁边的镜子发现，母亲黄秀云躲在屋内，将门打开一条缝偷看自己，就那么一直盯着。就连晚上睡觉，黄秀云也会打开一条门缝那么看着，这让张文杰整夜都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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