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渐渐的被一阵沉重而压抑的气息笼罩住，相伴数十载的主仆二人相顾无言，他们睁着苍老深陷的双眼看着对方，似乎在彼此的眼中，对方依然是壮年时候的意气风发模样。
朱盛林虽然病入膏肓，但是他却没有糊涂，他的脑子依然清醒着，而刘亨之所说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子里回响着，他对刘亨之是信任着的，即便如今他不再是大铳的皇帝，刘亨之也不再是他的臣子，但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血雨腥风是无法随着时间更替而消退的。
“当初蜀国的使团中，有人曾说，在苗疆的密林里见过花芜，那片密林离朱雀并不十分遥远，可是朱雀平定之后，花芜便跟随寡人一同来到了大铳，从未离开过，他怎么会在密林中见过她呢。”良久过后，大殿中紧张的气氛稍有缓和下来，朱盛林目光阴幽的望着前方，沉声说道，显然，他的心底一直都存在着疑虑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司花芜会欺骗他。
“没错，臣依然记得，那使团返回蜀地的时候，在半途中被饿狼撕咬致死，整个使团不曾留下一个活口，此事一直都蹊跷十分，只是苦于查不出证据来，加上此事发生在蜀地，蜀国最终也以野兽害人定论，如今臣仔细思索，不得不怀疑是司赤芍所为，当初那使者在密林中见到的女人，并非太妃，而是司赤芍，她一直暗中带着朱雀残部苟活于世，伺机复仇。”刘亨之沉声说道。
灭朱雀，是大铳不得已的选择，战场厮杀，孰是孰非，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但是朱雀人性情凶狠记仇，司赤芍又是朱雀的公主，她若真的还活着，那复仇是理所应当的事。
朱盛林沉默不语，他苍老憔悴的面容上浮现着阵阵疑虑沉重，那双浑浊的眼睛忽明忽暗，似乎此时的他，内心正经受着不肯承认的挣扎。
“娘娘或许也不是有意欺瞒，或许，连娘娘自身都被那司赤芍骗过去了。”刘亨之看着朱盛林，他知道这位年迈的太上皇心中在想着什么，也知道他的纠结为难，便轻声的猜测说道，短短一句话，却给了朱盛林许多宽慰。
“嗯，花芜是不会说谎的，这么多年她与寡人心心相印，从未逾越半步，虽然她是朱雀的公主，可是自从来到大铳，她也将朱雀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一心一意的在后宫陪伴着朕，从未有二心。”朱盛林点了点头赞同道，在他的心目中，司花芜是个完美无缺的爱人，他们彼此深爱，相濡以沫，他当然不相信司花芜会故意骗他。
“娘娘蕙质兰心，心怀天下，自然能够体谅陛下苦心。”刘亨之带着三分恭维，七分的肯定说道。
“寡人杀了她的父兄，虽然是为了天下江山，但终究是对不住她的，而她能够不计前嫌，放下仇恨来真心对待寡人，实在是难得啊。”朱盛林皱眉感慨说道。
而说道如今的德太妃司花芜，众人不得不佩服她那宽广的心胸，虽然与朱盛林结了仇，但是却从未做过任何对朱盛林不利的事情，在大铳生活了二十余年，她也早已经变成一个大铳的女人，生活习性处处都与大铳的女人如出一辙，甚至，鲜少有思念故土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不愿意重忆悲惨的过往，还是真的忘了。
“陛下与娘娘乃是天造地设，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刘亨之附和说道。
“呵呵，是啊，是上天注定，不然，她跟司赤芍长得一模一样，朕怎么偏偏是跟她白头偕老，而不是司赤芍呢。”朱盛林淡淡的笑道，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
对于司赤芍，其实他们从未见过真人，只是当初与司花芜结交之后，从她口中得知，她还有个妹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朱盛林还记得，当时司花芜还说过，等有机会，便带自己的妹妹来见一见他的，可是直到后来朱雀被灭，他也没见过司赤芍。
有时候，朱盛林甚至不敢确定，若是让她们姐妹二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是否能够分辨得出，谁是谁。
“司赤芍是不祥之人，陛下是九五之尊，自然不会与那等不祥之人有何缘分。”刘亨之微微笑着说道。
此时，门外的廊道上，德太妃款款走来，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下人们不知为何，但却也不敢出声，纷纷随着主子站定，不敢吭声，她们暗暗的观察太妃的脸色，却发现，她脸上面色凝重，却又似笑非笑般的，很是令人不解。
“你记得那个使者说过，密林中长得跟花芜一模一样的女人，当时已经身怀六甲。”朱炎烨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道。
“嗯，如果司赤芍真的没死，那么，那腹中的孩子，如今应该已经长大成人。”刘亨之的声音中显然充满了沉重的担忧，他们与司赤芍之间，虽然从未深知，但如今从各方各面看来，都是不共戴天的大仇，除非司赤芍能够像德太妃这样宽容仁善，否则，她早晚是要上门寻仇来的。
“嗯，按照那使者的话，若是司赤芍的孩子顺利生产，那便是与炎烨同岁，如今也该二十有七了。”朱盛林沉声道。